张至清成立岭南靖国军的工作一直都做得很隐蔽,能够知晓此事的,除了他最信任的几个心腹外,也就只是韩文魁、穆洪斌这些当事人了。
而这些人又都和江北军久有仇怨,因此这件事一直未被江北军知晓。
然而,张至清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召集各方土匪来韩家农庄相聚时,在远处的山坡上,两个身上覆盖着由杂草、枝杈组成的简易吉利服的江北军侦察兵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山坡的背斜面。
其中一名江北军侦察兵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韩家农庄外的一举一动!
“来得人不少啊!”
“看他们的打扮,应该都是附近的土匪!”举着望远镜的侦察兵是一名上尉军官,旁边则是一名少尉军官。
派出两名军官来监视韩家农庄,足可以看出江北军对张至清的重视。
只听上尉军官继续说道:“嚯,周延昌、李白子、郎昆这些大匪头子都到了,张至清这是下了多大的本钱,才能把他们都召集过来!”
褚良义在主政东江后,就打算把东江地区和北山地区的土匪清剿一番,所以让侦察营提前对各地的土匪进行了一番调查。
而这名上尉军官也是前期情报的主要搜集人员之一,对这些大土匪头子的相貌熟记于心!
一旁,那名少尉军官正拿着钢笔在一个小本子上速记着信息,嘴里搭腔道:“你说张至清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想着招兵买马搞事情啊?”
“好好的做个省长,每年领着上千大洋的俸禄,不好吗?”
上尉冷笑一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呗!”
“咱们觉得当个省长就挺厉害的,可在他张至清看来,这个省长的位置已经当腻了,得换个别的差事才过瘾!”
少尉呵呵一笑道:“照你这意思,就像我经常去春香苑找玲珑姑娘耍,一个月两个月,还能觉得有意思,等耍上一年,就觉得淡而无味了。所以就琢磨着把春香苑的花魁头牌搞到手!”
上尉坏笑着撇了撇嘴:“这话吧,不能这么说,但是理儿吧,也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话糙理不糙!”
上尉一边说着,眼睛却没离开过韩家农庄:“再记下来,老鸹石的梁大才也来了!”
少尉一边写着,一边不屑道:”这梁大才是记吃不记打是吧,上个月刚被咱们打了一顿,死了二百多个土匪。”
“这就又和张至清勾搭上,又想跟咱们作对了是吧!”
上尉冷笑道:“没事儿,等开战的时候,咱们先揍他,让这小子不老实!”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详实的记录着进出韩家农庄的人,自以为保密得当的张至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江北军掌握!
事实上,张至清的保密工作的确做得不错,他忙活了这么久,连他妻子孩子都不知道他在搞这么大的事情。
然而,尽管张至清办事已经足够隐蔽了,但依旧因为一个小疏忽,暴露了他的计划!
而这个小疏忽,就出在张至清专门请匠人篆刻的那枚岭南靖国军大印上面了!
印信者,权柄也!
张至清是自然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专门寻摸了一块好玉,请岭南省有名的金石匠人帮忙篆刻。
在大印刻好之后,张至清干了一件极为操蛋的事情,他为了避免这名金石匠人把篆刻‘岭南靖国军印’的事情说出去,竟然派人把这名匠人给杀了,并把杀人现场伪造成盗窃入室杀人的假象。
这匠人名叫孙玉廷,乃是岭南省内有名的金石匠人,省内不少名流都喜欢让他篆刻印章。
在杀人案发生后,因为孙玉廷的身份比较特殊,在东江市上层也有几分名气,所以警察署赶紧派人过来调查。
然而,凶手做事非常利索,整个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带队的警官认定这就是一件见财起意、入室杀人盗窃的案件。
至于杀人者是谁,带队的齐警官准备去找几个黑帮混混,准备从他们嘴里打听一下,最近市区里有没有哪个蟊贼突然暴富。
然而,正当齐警官准备收队时,刚刚被调入东江市担任警署署长的吴秋生走了进来。
他前天才来到东江市上任,结果今天就蹦出一件杀人案,死者还是个小有身份的人,这让吴秋生心里着实的不痛快,这不是拆老子的台吗!
这能忍?
不能!
吴秋生担心东江市警署的警员们能力不济,怕他们遗漏什么关键证据。
所以,他决定亲自过来查验一下现场,如果能发现什么线索,把那个杀人的蟊贼逮到,吴秋生一定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署长好!”
现场的警员们立刻立正敬礼,冲着吴秋生恭敬地说道。
吴秋生点了点头,嘴里缓缓说道:“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齐警官赶紧走上前,满脸堆笑道:“署长,弟兄们查了一上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
“犯案的人手脚很利索,也没留下什么证据,我们打算回去找几个黑帮的眼线,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找到什么线索!”
吴秋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言语,然后在屋里走动起来,两只眼睛四下扫视,齐警官没敢言语,小心翼翼的跟在吴秋生身后。
此时,孙玉廷的尸体还保持着死前的状态,身体坐在椅子上,右手拿着一把刻刀,上身扑在桌子上,将面前才刻了一半儿的印章压在胸下。
后脑勺有多出凹陷,附近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看样子孙玉廷死前是被人用钝器从身后连续重击而死!
吴秋生环顾四周,然后平静地说道:“不用去找黑帮的眼线了,杀人者应该是孙玉廷的熟人,至少,是孙玉廷不用防备的人!”
旁边的齐警官有些诧异道:“署长,这是为什么啊?”
吴秋生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孙玉廷身后的墙壁说道:“孙玉廷的桌子正对着房门,身后是墙壁。”
“而且从孙玉廷死后的状态来看,他是正在篆刻印章时,被人从身后用钝器锤死。”
“你想想,如果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蟊贼闯进来,孙玉廷能不有所防备吗?”
“又有谁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时,还会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工作,毫无顾忌的让对方走到自己身后,然后锤死自己!”
“所以,杀人者和孙玉廷一定认识!”
“这是熟人作案!”
“啊,这.....”
带队的齐警官一脸惊诧,没成想这位新署长还真有两把刷子!
此时,吴秋生看着齐警官问道:“孙玉廷这个人的情况,你了解吗?”
齐警官赶紧说道:“哦,孙玉廷的这间院子在我的辖区,偶尔也有过一两次交谈,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吴秋生点点头:“这个人有什么仇人吗?“
齐警官摇了摇头:“您别说,孙玉廷这个人还真没什么仇人!”
见吴秋生有些疑惑,他赶紧解释道:“孙玉廷这个人性格很孤僻,平日里就是跟这些石头玉器打交道,他连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跟人结仇了。”
“他有家人吗?”吴秋生问道。
”有的,他媳妇前年去世,家里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武汉的洋行做事,小儿子也在武汉上大学。”
“所以,这家里就他一个人,平时吃饭都是附近的饭馆专门给他送来!”
“这次发现尸体的,就是送饭的小伙计!”
“我们已经询问过小伙计了,这孩子才十二岁,瘦胳膊瘦腿的,应该不是杀人凶手。”
齐警官将孙玉廷的情况一一说来,而吴秋生则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眼前凌乱的桌面,这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篆刻工具、大小不一的石料以及用过的宣纸。
此时,吴秋生的目光落在了一沓巴掌大小的宣纸上,拿起来翻阅一番,发现上面都是写着“xxxx之印”的字样,字迹各有不同,看来应该是要刻印的人把想篆刻的内容写给孙玉廷看。
吴秋生将这沓宣纸交给一旁的齐警官:“按着上面的字迹,查一下这些印章的主人。”
“既然孙玉廷的交际关系比较窄,我想杀人者有可能是他的顾客。”
齐警官接过宣纸,赶紧把宣纸交给旁边的警员收好,心想着这位新署长是个查案老手了!
这时候,吴秋生又发现桌子下面散落着几张宣纸,宣纸上面印满了红色的章印。
俯下身子,吴秋生捡起这几张宣纸,大致翻阅了一下,他发现这上面的红色章印,和刚刚那一沓宣纸上的字迹内容多有重合。
而且这些红色章印还有一些残缺、模糊的情况,看样子,这应该是孙玉廷在刻完印章后,用来查看印章的印迹效果的宣纸。
吴秋生简单的扫视了一遍,就决定把这几张宣纸交给齐警官保管,然而就在他刚把手伸出去时,他突然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没犹豫,吴秋生立刻把目光聚焦到最上面那张宣纸上,视线迅速挪动,最终落在了宣纸的一角:
“岭南靖国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