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正经拜寿祝寿礼仪完毕,郪国公主、巴国二公子西安正妃子请参加寿宴的女眷到洪都山赏景、游玩。
此前,迁都江洲之后,尤其是楚巴战事日趋激烈之后,巴主派公子坐镇各大要地重关,此时,巴西安奉命守枳都,已多年,因此家眷也俱在枳。
洪都山,今重庆涪陵区雨台山,当时人也叫枳都山。此山坐于长江、乌江会合之处,三面悬岩,只有一处名叫走马岭的与外界相通,山顶可观枳都全境,风景优美,是巴人祈雨的圣地,巴国建都枳时也是公室避暑、休闲、游猎的专属之地,外人不得擅入,后来虽然迁都,仍属于公室,仅供在枳都的贵族专用,戒备森严。
孩儿们自然随母游,瞫夫人领梦龙、梦语与将军樊轸的夫人及其子樊云彤同行。
原来,两位夫人都属于巴氏贵族之女。
樊夫人下嫁枳都樊氏后,最常交往的就是巴永春、巴永秋姐妹,以及二公子正妃,交情甚厚,再加樊夫人与巴永秋父辈关系很好,与别人更是不同,情同姐妹。
时年,瞫梦龙十二岁有余,梦语八岁多,樊云彤十一岁。
巴国六公子巴平安的 正妃子及**也同时上了洪都山——此时巴平安驻守军事重地石城,也率妻女来祝寿。
可喜当日是个小睛天,不算太热,众人过了走馬岭,进了洪都山上,地势平缓,苍松蔽日,翠竹遍野,动植物种类繁多,风景绝妙。
众夫人赏了竹、草、花、木,相约到湖边一个休闲的建筑里聊天,这建筑只有大木支撑的茅草顶,四周无墙,这湖名为仙鹤湖,湖水清澈,鱼儿浅游,湖面上白鸽自由自在飞来飞去。
不消说,瞫夫人照例与樊轸将军夫人在一起,一边看风景,一边品水果,一边说彼此熟悉、关心的人和事,甚为欢洽。
梦龙、梦语、云彤三个孩儿乱蹦乱跳,一刻不住闲,樊夫人道:“眼睛都被你几个晃花了,去外边玩耍。”
瞫夫人虽远嫁虎安山草原,母亲去逝后,父亲巴延嗣只有她一个直系亲人,她每年都会抽时间回枳都家中住上一个月左右,长时甚至两个月,因此上,瞫梦龙、瞫梦语、樊云彤等孩儿们相互间打小就惯熟。今日相会,如隔三秋,不分彼此,又闹腾起来。
两男孩儿早就不耐烦,埋怨樊夫人这话何不早说,如脱僵野马。
樊夫人喊道:“你两个只顾疯耍,把妹妹带去。”
梦龙转回来带上梦语。
瞫夫人交待了几句,又令两个年龄较长的侍女跟去。
樊夫人道:“妹妹放心,再野,也野不出这座花园,三面是悬崖,一面有守卫,他们翻不出山去。有其他人在一起去,反倒不自在。”
瞫夫人便把侍女留了下来。
樊夫人又笑道:“妹妹,梦语模样儿,我看将来比你还要美艳。”瞫夫人只笑未言。喝了口水,樊夫人又道:“我给她备了上好礼物,隔日送她。”
这时,从旁边跑过来一个女孩儿,嫩声叫道:“我也要去。”瞫夫人一看,这女儿小圆脸,肌肤如将熟的樱桃带有朝露,欲滴水出,白里透红, 五官比例十分协调,身穿青色衣,与梦语的红衣衫呈鲜明对比,认得是枳都大夫鄂仁的女儿,叫桂花,与梦龙同年,小月份。
瞫夫人心想跟她母亲一样,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樊夫人道:“跟你母说了没有?”
桂花笑道:“已准了。” 一双明亮的眼晴如会说话。
樊夫人笑道:“跟他们去吧。”又向外大声道:“彤儿,不要欺负姐姐妹妹!”
樊云彤应声道:“宽心!我哪阵欺负过女人的!”众夫人皆笑。
梦龙四孩出了休闲地,就在湖边不远处的一个小树丛中戏耍起来。
一会儿,云彤欢喜道:“快看快看,对面两只山羊在比武。”
少女少男看去,数十步之外,一个缓坡的草坪上果有两只公山羊在格斗,旁边一只桃子熟了的母山羊在当裁判,还有几只或在看,或在专心吃矮小带刺的树上的嫩叶。
孩儿们向前移动一点距离,两只山羊看来是杠上了,加上这山上的动物是用于观赏的,除了数量过多,或是有伤人的威胁,不然不会射杀,为爱情而战的公羊因此并不被有人来打扰而停下来,反而越战越勇。
云彤道:“哥哥,你敢赌不?”
“赌什么?”
云彤手指一下,笑道:“那不现成的,就赌两只山羊比武,哪个得胜。谁输了,就教几招剑术出来。”
梦龙道:“这有什么。只是今日未准佩剑,只能摘枝为剑。”
云彤道:“我先选!”
梦龙未及答话,桂花先说了一声:“这不公。”
云彤怒道:“关女人甚事!”
梦语吓了一惊,桂花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应是见惯了樊云彤一触即发的急燥个性。
鄂桂花这一搅局,樊云彤只得让步,以猜鄂桂花出的迷底为各种兵器的迷语定输赢。
云彤输了,他以为猜兵器是自己最在行的,没有想过是鄂桂花有意让他输。
梦龙笑道:“我选右边的一只。”云彤喜道:“哥哥你花眼了吧,左边那只。一看就雄壮多了。”
梦龙笑道:“我自有道理。”云彤笑道:“完了才晓得要后悔。”
看了不大会,两只山羊未分胜负,梦语道:“这不好看。”
梦龙道:“你们去看花。等赌完了,就去望江台处看舟师,在那里聚首。”
两女孩儿在树丛、花草的小径上转过几个小弯,边看花花草草,边说话,不觉得到了一个突出的小尖角地势,上面有一个木栏竿的小台阶,如一只独角伸向岩石的边上,最远处仅能容下一个大人,称为“望江台”,正可看到江边舟师的基地,下面集中有许多战舟,自然也是楚国人来了才促的进步。
洪都山上有数处这样的观景台,可观枳都城,但唯有此处可看到舟师营的一角。
两女孩上了台阶,身挨身看下边的舟儿,打算在此等人。
不到小半个时辰,跑来了三个小子,大的约十三四岁,一个高高的少年;中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岁。他们一路闲逛到此。
中大的孩子先叫道:“两个女的!快滚开!占了我们的地盘!”巴国男孩有战斗情结,能到洪都山上来的,都是贵族孩儿,喜欢到这处台阶来远观舟师,运气好还能看到训练。
两个女孩儿本来看得差不多了,兴趣也不是很大,气不涨人话涨人,桂花回头喝道:“喊谁滚开!枳都山是你家的?我们偏要看,还要看多时!”桂花这话说得高明,除了巴氏宗族,谁敢说这山是自家的?就是稍大的孩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叫喊的孩子答不上来,气急败坏道:“兄弟们!把她们轰走!”上前就要拖走,两女孩儿都有性格,见来硬的,反而坚决不让,地盘之争瞬间转化为意气之争。
年龄最大的少年站在原地未动,冷眼旁观,中大的男孩上前来拖挂花,最小的男孩拖梦语,生拉活扯拉了出来,占了那处地方。
梦语对舟师营并无多少兴趣,在她看来被抢走的不是地盘,而是与生俱来的除了母亲无人胆敢挑战的优越感,十分委屈,眼泪下来。
两女孩儿跑回到梦龙、云彤处。
二男孩仍在观察,两只山羊打打停停。
两男孩听有嘘嘘哭声,转过头来,见梦语眼中含泪,左手握住右手,梦龙急问道:“怎么了?摔了?”
桂花道:“他们抢我们的地盘。”
梦龙拉过妹妹的手,只见从手臂到手掌、手指,一片菲红,还有勒痕,桂花也差不多。
云彤道:“抢地盘!跟楚国人一样可恶!强盗在哪里?”
梦语道:“就在观景台。”
云彤道:“走,去找他算账!”
梦语急急切切带路,生怕恶人溜了,云彤、梦龙跟上,桂花最后。
沿途追去,到了观景台,三男孩儿看得正起劲, 云彤指道:“是不是那几个人?”
梦语道:“不是他们,还是谁!”
还有二十余步,云彤叫道:“谁抢了我们的地盘?还不快快滚开!”
观景台上的三男孩听见叫声,回过头来。云彤一看,原来都熟识,且不仅是熟悉,最大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樊进,中大的是故将军郑瑜的儿子郑志戎,多称郑戎,最小的是桂花的弟弟鄂越。
看云彤、梦龙表情,料来者不善,郑戎轻蔑道:“眼睛瞎了?没看见我们先来!”
云彤怒道:“抢了地盘不说,还欺负女人!赶快陪礼!”
郑戎调笑道:“哪一个是你女人?狗咬耗儿!”
云彤嘴硬道:“我数到寅,再不让开,休怪拳头认不到人!”
樊进半讥半笑道:“咸吃者,淡操心!”樊云彤仗势母亲是正妻,樊进仗势得父之宠,向来两不相让,两个异母的兄弟本就有些隔阂,均是细小事情,但在孩子心中是件大事。
云彤见其兄出头,反而更不口软,来了个最后通碟:“你少废话!我最后再问一句:滚不滚!”
樊进怒道:“我本来不想与你计较!你是得意惯了!野种果然撒野!”
听了这话,云彤怒发直立,更不打话,径直飞身过去,一拳向樊进迎面送上,当哥哥的明显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顿时鼻子出血。
见地面太窄,也是怕反扑,云彤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打完一拳,又迅速退到了宽处,脚未站稳,其兄拳头已到。
郑戎见状,也跟出来帮忙,“二打一”蹉起“扁卦”来。如果说巴国历史是一部战争史,那么巴国男孩就是为战争而生的,从小习武。
见势不妙,鄂越闪身躲到姐姐桂花身后。
未等梦龙上前帮忙,樊云彤两拳三脚,对手二人已趴在地上,郑戎的门牙被打得掉起一颗,满口鲜血。云彤还要穷追猛打,梦龙死死拉住。
郑戎吐了一口血水,忍痛翻身一滚,站了起来,正要扑向樊云彤,樊进已起身,也用力一把将郑戎拖住,道:“来日算账!”
樊进稍长,快要成年,觉得与小孩儿们闹下去终究不是太好,母亲知道了又要遭骂,他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每次与樊云彤发生争执,被骂的总是自己,同时担心继续下去,梦龙再出手相助,更不是对手,强拉郑戎后退。
樊云彤左挣右扎,突然看见鄂越继续躲在其姐身后,奋力挣脱出来,举起拳头上来就要开打,桂花道:“不准打我弟!”云彤攥紧的拳头不情愿放下了。
桂花对鄂越叫:“还不快跑!”
输家狼狈而窜,郑戎边窜边回身大叫道:“红脸,你要不认是野种,就去湖中再干一仗!”
云彤水性不如他,戳到软肋,咬牙切齿,又要追上去,梦龙又一把拉住。
云彤怒叫道:“见你一回不打你两回,我就不是我母生的!”
郑戎回叫道:“是不是母生的,去问你母!有种的,你等到!”
梦龙见惹了事,道:“我们快回仙鹤湖那边去。”云彤怒气未减,道:“怕他母!还没赌完呢!”
四孩儿又回来看山羊,且喜格斗还在继续,看得樊云彤手舞足蹈;梦龙稳沉,也禁不止欢笑起来;两女孩静静地盯住不动。
两只山羊斗得精疲力竭,不多时,小的一只不敌,转身向上方跑,大的一只也不追赶,云彤欢喜道:“哥哥,你输了!”
话未说完,小的一只山羊突然转过身猛冲下来,大的一只正在得意地张望,听到声响,慌忙迎战,四只羊角一碰,“嚓”的一声,大的一只羊惊叫一声,扭头便跑。
云彤惊道:“啥子世道!明明占了上风,反倒输了!”
桂花笑道:“你哪次不是扁嘴(鸭子)死了嘴壳子还硬。”云彤回首瞪了她一眼。
梦龙得意笑道:“我见小的那只总是向高处退,早看出它想占地利,它有兵法。不会想抵赖吧!”
云彤道:“放心!愿赌服输。”
“那就现身几招高妙的剑术。”
云彤得意道:“平常的招法,哥哥你瞧不上,这里人多,不行,我的绝招,必定要找个隐密的地方。走!”
正要迈步,只听有人叫道:“哪里去!”四孩儿唬了一跳。
云彤看时,却是二公子巴西安的儿子巴冲,放心道:“是我好兄弟来了!”
梦龙见来人比自己年龄大不多少,穿着富丽,面红齿白,相貌不凡,道:“他是谁?”
“公孙巴冲。”
梦龙道:“有几年没见了,一时未认出来。”
巴冲已到跟前,对云彤笑道:“云彤,好难找你哟。上次习武的腿伤未全好,母亲不准我同你们瞎跑,正在楼阁里毛皮擦痒,听到外面乱哄哄的,才知是郑戎他们告你的状去了,你母发怒,正在打起火把找人,你免不了要吃腿筋肉。怕你吃亏,我急忙来给你报信。”
见梦龙兄妹同在,巴冲看了看,道:“你们是虎安山的?”
梦语道:“我是梦语。”
巴冲笑道:“还好没认错,长高了。”
云彤道:“我们正要去找个背秘的地方。”
巴冲道:“我来对了!我晓得有个地方,绝对如意。”
巴冲领路,云彤、梦龙、梦语、桂花跟随进了一片小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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