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专心与水中还未露脸的鱼周旋,身后突然有人大叫,木莽子手一抖,那条鱼借机使了个劲,挣脱跑了。
木莽子猛提一竿,骂道:“你吃饱了!早不来迟不来,这大声叫,把上钩的大鱼弄跑了!”
瞫梦语轻轻发笑。
木莽子回过头来,才看清来人是堂兄水华,反觉过意不去,对他“嘿嘿”笑了两声。
水华知道他的呆性,不生气,笑道:“吓都能吓跑了,说明钩还未老,起竿早了。是旺龙湾的松长老来了,还带来一个客人,你父叫来喊你们都回去。”
木莽子不以为然,道:“以为何事,原来是松长老来了。水仙他们在那边湾里的,华哥你去叫,我收竿。”
听水华说旺龙湾长老来了,水仙心里大不自在,愠愠道:“客人要来就来了,还抬起滑竿来请!”
巫城更不愿见旺龙湾的人,道:“你们收竿,我再钓一会儿,正在起鱼。”
水华知道他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道:“你不怕新到的好酒喝完了?我来帮你们收。”
巫城冷笑道:“我是怕又喝多了,打了龙宝寨的贵客、娇客,有人不高兴!”
水仙“呸”了他一声,道:“打人还打出理来了!”
巫城道:“我在外面,杀人都不讲理,何况轻轻摸了他几下!”
水仙怒道:“你有本事,滚出去杀人放火!”
水华急劝。
水仙与巫城一边抬杠,一边收竿,一边对水华道:“不理他,我们走!”
时间也不早了,巫城本就不是专为钓鱼来的,也只得不甘心收了工具。
大家收了钓竿,提了鱼,会在一处,点了点,共有十余条,大的少,小的多。
水华对这成绩不太满意,笑道:“搞了多时,够打两钵汤。”
木莽子道:“把余下的饵丢下水去喂起,明日再来。”
回到龙宝寨大门口,水华道:“他们都在厅中,我拿鱼去剖。”
巫城道:“我也去剖鱼。”几人心知他自来不喜欢为生计劳累,是不想去见旺龙湾的人。
进了正厅,木莽子见父亲、巫贞、旺龙湾长老席坐在几桌前喝茶,母亲、巫夫人等站在边上看。
木莽一眼看到,有一男客人,坐在父亲的对面,年约五旬,身材不高,胸膛饱满,上肢肌肉发达,坐姿端正,目光炯炯,明显有武功。
再看一眼,木莽子大吃一惊,顿时有种不祥之兆。
木莽子正要上前见面,只见那客人却早起身,迎向瞫梦语,怔怔的看着她,瞫梦语也在看他。
众人正在生疑,突然,那客人“卟咚”一声跪于地,悲喜交加叫道:“小主子,六公子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瞫梦语进来,一眼就认出了客人,正在发呆,听客人这一叫,突然间所有的委屈、思念都一齐涌上心尖,一股泪水喷涌而出,“卟咚”也跪下,放声痛哭。
女人们心软,虽然还没搞清楚这两人是怎么回事,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木莽子见到此人,立即预感到虎安宫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又见瞫梦语痛切心脾般痛哭,怎忍得住再往下看,转身离开,来到坝子边上的一颗皂角树底下,吓飞了几只鸟儿。
水仙见兄长举止怪异,收住泪出来看他是什么情况,问道:“哥,你怎么了?”
木莽子道:“没什么。”对妹妹笑了笑,一同回到正厅。
兄妹二人回转来,水仙才搞明白,客人正是木莽子没有认错的虎安山山师主将牟诚。
原来,牟诚被虎安山大部族中卿相善下令打入天坑,天坑牢营主事果艮风不敢私自放了他,但让他在“阳间”多留了几日,享受了万风寨能够提供的最好的送行酒菜。
牟诚虽然是与死神多次擦肩而过的武将,视死如归,但他一样是迷信的巴人,对打入天坑后魂无所归的特殊刑法,依然感觉恐惧,再加对相善会如何处置牟氏部族十分担心,以及对自己身为虎安山山师主将,而没有尽到拱卫虎安宫的职责深深的自责,因此其天坑之行,照样如当时巫氏三人一样,失魂落魄。
牟诚独自一人在天坑里乱撞乱行,无意中走到了离龙宝寨较远的旺龙湾,已经精疲力竭,生起病来。过了多日,牟诚身体基本恢复,今日是到龙宝寨来拜访水融寨主。
木莽子四人回来之前,牟诚与巫贞夫妇等人已经先见了面。
巫贞夫妇自然最关心亲生女儿、虎安宫侍女如烟的消息,当得知如烟陪嫁去了枳都,现在软禁在洪都山,夫妻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儿。可此时,鞭长莫及,只得暗暗叹息,听天由命,唯一庆幸的是尚在人世。
直到此时,除了木莽子,其他人方知郑如梦是巴国大部族虎安宫的小主人瞫梦语。
寨主水融早起身过来,道:“两位都快请起。既然是老相识,就叙叙话。其他人,各去办事。”
看热闹的人听这话,多数离去。
瞫梦语坐到水融与巫贞之间、牟城的对面,还在流泪,水仙移步过来,站到她的身后,观察客人。
巫夫人继续站在原地听他们说话,突然见巫城没有一起进来,道:“水仙,巫城呢?”
水仙抬头道:“他剖鱼去了。”
巫贞不悦道:“他哪里有心去剖鱼!是听说松长老来了,不好意思来相见。”
松长老笑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事情过了,不必再在意。”
巫贞道:“水富,请去喊他来见客人。”
牟诚自从进入天坑,已经大出自己的意外,而此时,在这里居然见到了失踪的瞫梦语和虎安宫虎贲木莽子,其意外程度,简直不表了。
牟诚知道瞫梦语一定会问自己为何被打入了天坑,趁她情绪还未稳定,心中计较如何回答为好。
巫贞与牟诚都曾经是官员,且在虎安宫中匆忙见过一面,因此之前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更多一些。巫贞已经知道了虎安宫发生重大事件的简要情况,见牟诚情形,大约猜出他在想什么。
巫贞稍一计较后认为,迟早她都会知道虎安宫事件,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对瞫梦语隐瞒真实情况,不如让她知道真相,要痛就痛这一回,看了看牟诚,然后转过头对瞫梦语道:“你不要再哭了。我进过虎安宫,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你是虎安宫里的人。既然牟将军来了,可先问问虎安山的情形。”
瞫梦语听巫贞此言,边流泪边道:“将军,你怎么会下了天坑?”
牟诚虽然不及其子牟忠的鬼板眼多,也是一踩九头翘的聪明人,听巫贞之言,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并且,他与巫贞一样,均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熟人物,认为隐瞒虎安山的情况,瞫梦语肯定不会相信,反而会疑问重重。因为她知道最近几十年里,虎安宫除了将楚国人打入过天坑,从来没有下令对虎安山部族的任何人执行过此刑;再加上,她能判断出,凭自己与虎安伯一向的良好关系,就算自己犯的是滔天死罪,也不会将他打入天坑里来,受巴人认为比处死还要残酷的刑法。
牟诚于是道:“说来话长。我慢慢讲。不过,你千万不要着急。”
瞫梦语每听到一个消息,心中就狠痛一次,如被蛇咬。
当瞫梦语听牟诚说下天坑前,天坑牢营的主事果艮风告诉他,虎安宫只是被软禁,没有人被杀,瞫梦语道:“恐怕是相善的权宜之计。”
牟诚竭力以曾经作为山师主将的分析能力,判断相善不敢轻易对虎安宫主人下毒手,目的当然是以此来安慰瞫梦语。
瞫梦语似信非信。
该来的总归要来。刚刚平静下来的瞫梦语,突然再遭沉重打击,实际上早就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已经崩溃了,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昏厥, 当听到牟诚说听果艮风还说,山师伍百长瞫庆及瞫鸢一家五口已死,瞫梦语的心,再次如刀绞,痛道:“连两个小幺儿也不放过,他们也太,太……”
话未说完,瞫梦语两眼一翻,头一歪,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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