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的骑兵已经顺着坍塌的城墙缺口如同大水漫灌一般涌进城内。
守城一事,破口便如决堤,一发不可收。北门城墙整个被草原人夺取,仓促应战的明军几乎立即崩溃。。
其一,大量的守城明军都还在城墙上,北门被炸飞,草原人鱼贯而入。守城的明军反而被堵在了城墙上进退不能。
其二,整个大同镇的明军在草原人即将内附的消息下武备松弛,今夜这两三个时辰之间发生如此巨变,完全被打蒙了。更加上总兵姜镶不在,周醒又是个废物,各部之间完全是各自为战,群龙无首。
李来恒带着直属的骑兵逆着逃窜的人潮要去北门顶住草原人,忽然从道边窜出一伙人拦住在了他的马前。
李来恒拉紧缰绳,战马前蹄立起,手中长枪就要扎过去,却听那人一声断喝。
“李副总兵!”
再仔细观瞧,竟是姜镶的幕僚,陈文星。
“陈钱粮!?”,陈文星在姜镶的保举下,在大同镇有个正式的官职就是监督粮草,所以中下层军官见到他一般都叫一声陈钱粮。
此时的陈文星头发披散,鞋子跑掉了一只,身边只跟随了十五六名姜镶留给他的亲兵。
李来恒皱着眉头,想要拨开陈文星身体,却忍不住问道,“陈钱粮不在总兵府,为何来到这里?周醒那厮人呢?”
陈文星面露愤恨之色,“周醒跑了!”
“跑了?!”,李来恒知道周醒是个废物,但没想到居然废物到如此境地?城门被草原人占据,但城内还有不少明军,未必不能把草原人推回去,这周醒就这样跑了?
“不仅跑了,而且是带着五百铁臂骑和三千甲士一起跑的。”,陈文星几乎捶胸顿足,“周醒竖子不足与谋,李将军,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我知李将军心性,此等时节必然会带着麾下前去北门,特意在此等候,”,陈文星喘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语速加快,“但请李将军听我一言,莫要逞一时之勇。”
李来恒双目一凝,“怎么,要我也带着你一起逃跑?”
陈文星一声苦笑,厉声道,“李来恒,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此时贼寇势大,你纵是拼死一击,真有把握凭着孤军把敌人推出城外么?”
不等李来恒反驳,陈文星又道,“你这三千骑军,是为追捕城内草原人而出,并未着甲,与轻骑何异?与上万轻骑对撞,与寻死有何区别?莫非你是一品武圣,能一人杀穿敌军?我知你李来恒刚毅,绝不畏死,你麾下猛卒也不畏死,但若真的白白死了,对的起姜总兵的提携?对的起朝廷的供养?对的起大同府的数十万百姓?”
李来恒听着陈文星的质问,坐在马上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陈钱粮到底何意,但说无妨,李某且听着。”
“李将军请速速回营,兵着甲,马上铠,据守城南大营,收拢乱兵,等待援军。草原人三日内必退。”
“三日?”。
“没错。”,陈文星点点头,“只要李将军守住城南大营,不让草原人占据整个大同府城,与其僵持对峙,草原人必退。。。”
两刻钟之后,大同府城南大营外,拒马木桩环绕,营内竖起总兵大旗。
三千重骑被李来恒分做两部,两千人在大营门口结阵,一千人交给陈文星分作十队在大营附近寻找接引明军入营。
一排排铁甲具装重骑无声的立在大营门口,李来恒一马当先立在阵前,面甲下的双眸盯着前方的大道,只等草原人出现,便随时发起冲锋。
一队队被草原人冲散的明军狼狈的绕过重骑的军阵,在李来恒麾下的骑兵接引下进入大营,营中的明军越来越多。
终于有成建制的草原人出现在李来恒的视线之内。
“风!”,李来恒大喊出骑军口令。
身后两千重骑的面甲下齐齐发出响应,“风!”
两千马匹开始移动,李来恒冲在最前方,沉重的马蹄声逐渐加快,如同鼓点敲击在大同府的地面上。
等草原人惊恐的发现迎面而来的是大明的具装重骑,想凭着轻骑的速度逃窜时,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与断肢齐飞,惨叫与哀嚎共鸣。
辽东,辽阳城外的一处军堡。
这种石头垒成的军堡宰辽东不能说随处可见,与算的上司空见惯。
十几个石头房子便是营房,可供数百边军驻扎的军堡今日迎来了几位不寻常的访客。
一位穿着棉布外衣的中年人,捋了捋胡须,满意的看着校场上正在操练的边军士卒。
“高杰,这批人,你练的不错。”
中年人身后一名五官阴鸷的汉子赶忙上前一步,惶恐回话,“大帅谬赞了,全仰仗大帅的支持,这些人吃着辽东镇最好的粮食,穿着辽东镇最好的军衣,拿着最高的军饷,如何敢不尽心操练?”
李子茂,这位大明辽东总督,十年前就迈入二品境的大明柱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把你那位老乡叫过来吧。”
不多时,一名黄脸大汉领着一名俊朗少年走进了军堡。
黄连大汉目不斜视,盯着李子茂,眼神中颇有些桀骜不驯,俊朗少年倒是好奇的四处打量。
“张,张献忠是吧?”,李子茂双眼精光四射,上下打量着身高足有一米九的黄脸大汉。
“李帅还知道俺老张的名字?”,张献忠有些意外。
自从来到辽东投奔了高杰这个老乡,张献忠在高杰的前锋营里做了一名百户官,一直低调做人。
今日忽然被叫来辽阳城外这个不起眼的军堡,忽然说是李大帅要见自己,不知道高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子茂指了指身后另外一人,“你可认得他?”
此人身材瘦削,个头在张献忠面前显得非常矮小,和还只是少年的张定国差不多高,脸上带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也在打量着张献忠。
“不认得。”,张献忠坦然道
“本官乃是辽东锦衣卫指挥佥事,吕文海。张献忠,你犯了死罪。”,那人开口,两句话说完立刻让张献忠面露凶相。
“别乱动,听人把话说完嘛。”,李子茂淡淡开口,一股如同山岳般的灵力威压就笼罩在张献忠身上。
二品境界,辽东边军统帅,不管哪个身份都能镇得住现在的张献忠。
“我撒出去的密谍得到可靠的消息,北蛮人要以倾国之力来攻打辽东。”,吕文海盯着张献忠的眼睛,“北蛮人既然倾力而来,大帅欲派一支偏师,绕到北蛮人后方,袭扰北蛮腹地。原本是本官打算亲自率领这一部偏师,可李帅却说你张献忠更合适。”
张献忠不解的看向李子茂,“不知大帅何出此言?俺老张没带过兵啊。”
李子茂背着手,看向张献忠,没有直接回答张献忠的问题,
“这支偏师,全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中的遗孤,”李子茂随手一划,“就是这些人了。\\\"
\\\"他们的父亲都是死在北蛮人手中,身怀血仇,又矢志从军,且资质合格的,如今一共八百七十六人。“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支偏师到了北蛮腹地,只做一件事。”
“就是杀人。”
“除了妇孺,看到的北蛮人全部杀光。”
“所以,这件事,不是你来做最合适么?天杀星?”
最后天杀星三个字,不知道李子茂用了什么方法,只有张献忠一个人听见。
最大的秘密被李子茂点破,张献忠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最后释然,朝着李子茂行了军礼,道,
“大帅看的起老张,那这送死的活计,老张去便去了,只是有一事不明白。”
李子茂好奇问道,“哦,那件事不清楚?你但说无妨。”
张献忠狞笑道,
“大帅为何要说除了妇孺?难道妇孺不是北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