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徐石头在内的油坊伙计们从孙账房的口中听到不仅自己的月钱可能拿不到,甚至这份活计可能以后也没法干了,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唉~”,一声拉长的声音的叹息在人群中响起。
发出这声叹息的是林管事,此人三十来岁,乃是油坊老板的同族,在油坊的地位要比账房老孙要高一些,权力也大些,平日里媚上欺下,最是会拍老板的马屁,大伙背地里给起了个林滑头的绰号。
“林掌柜其实已经给大伙准备好了这个月的工钱,可~”,林滑头一脸惋惜的表情,“可那从金陵过来的税监,却说咱们这些做工的都欠了税,就把那银钱一并收走了。掌柜的为此还被那税监的爪牙推了一把,扭伤了腰,如今还在家里养伤,估计三五天下不了床了。”
说到这里,林滑头气的跺脚,“真真可恨啊。”
油坊内的伙计们面面相觑,有的狐疑,有的愤恨,有的扼腕叹息。
这时离着徐石头一丈多远的地方,一个年轻小伙喊了一声,“直娘贼,那群没卵子的敢抢咱们的银钱!”
紧跟着又一人喊道,“收税也没有这么收的,这不明抢么?”
立刻便有三五个伙计跟着叫嚷起来。
叫嚷最厉害的那几人徐石头都不熟,甚至名字都叫不上来,是十来天以前林滑头带来的人,说是掌柜的新招来的油工。
当时徐石头还在纳闷,这油坊已经有了三十多个伙计,并不缺人,掌柜的怎么找了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出力干活的年轻生手来。
不过他只是个抬缸倒油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那帮税监还在钞关衙门里没走,咱们得去要个说法!”,人群中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同去,同去!”,有人附和着。
有人起头,有人架秧,三四十个油工簇拥着走出了林家油坊。
最初还有些顾虑的徐石头来到大街上,发现闹着要去关钞衙门讨说法的人群不止林家油坊这一波,他认识的胡漆匠正跟着一大波人从刘家木器行里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大明朝太祖发明了宝钞以代替银两交易,准许商人在商运中心地点用大明宝钞交纳商货税款,以疏通宝钞。
起初只在天下各地交通要道所在设立钞关衙门,后来宝钞变成了废纸,但钞关都保留了下来,并铺开了全国各地,至少每个县都有了一个钞关衙门,专收商税而用。
金台县的钞关衙门就在离着富宁坊不远的北城门内。
所谓的衙门,就是离着城门不远的一处两进小院罢了。
此时的小院内,金陵皇城内承运库的带班内侍吕树文正喜笑颜开的清点着收上来的税银,各种面额的银票铺了小半张桌子。
旁边的小内侍给吕树文倒了一杯热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张张银票,挪不开眼神。
吕带班看着这个从入了宫就跟着自己的小内侍,一脚踹到这小子的小腿肚子上,
“可别动歪心思,这次的差事不能有一点差错,到时候丢了脑袋,可别说我不保你。”
这次的差事是吕树文求了自己的干爹,也就是内承运库的掌库太监才得来的。
银子固然重要,但要是得了镇守大太监孟德康的欢心,到时候这三瓜两枣的算什么?
要知道,钟鼓司和兵器局的两位掌印可都快七十岁了,甚至就是自己的干爹,其实年纪也不小了。。。。
所以从接了金台县税监的差事那一天起,吕树文就给自己定了规矩,这次的差事,要办好,办的漂亮,且万不可贪墨。
没成想,这位久居金陵皇城内,抱着历经万难也要办好差事的决心来到金台县的吕带班,才待了不到三天,连金台县城里有几条街都没搞清楚的时候,这该收的税银就收上来了八九成。
那些奸猾似鬼的商贾们见到吕树文便乖乖交钱,甚至有几个有身份的商贾竟是主动派了下人来关钞衙门把银子送了上来。
“呵~看样子那位北地来的鹰杨卫指挥使在扬州府灭了一户盐商满门的消息传到这金台县来了啊。”,吕树文暗自琢磨着,“等回到金陵,有机会请那位指挥使大人吃个酒吧,就是不知道人家瞧不瞧的起咱。”
正暗自得意的吕树文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思绪,皱了皱眉头,“小六子,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内侍起身刚要往外迈步,房门就被从金陵带来的护卫兵卒推开。
那兵卒一脸慌张急吼吼的道,
“吕公公,大事不好了!”
“外面来了一大群人,喊着您抢了他们的银子!门口的巷子都被堵住了,小的看了一眼,怕不是得有三四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