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六!大!”
青衣小帽的庄家揭开骰盅,三颗烧陶骰子在盅底托盘上亮出点数。
周遭的赌客有的满面潮红轰然叫好,有的面色苍白捶胸顿足。
李锦嘴上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揪下来的细细纸条,一脸得意之色,手上揽着桌面上的铜钱和碎银,一边朝着身边的陆九台挤眉弄眼,
“老陆啊,跟你说了,这一把是大嘛,你偏不信。”
锦衣卫有着刺探军情的职责,锦衣卫南镇抚司更是大明朝廷的密谍大本营,易容化妆乃是高级锦衣卫的必修课。
为了不让自己这张名声在外的俊美面庞被人轻易辨认出来,此时的李锦不仅面庞肤色泛着长期跑江湖的人特有的黑红色,双眼被斜着向上微微吊起,左眼还绑上了一块眼罩,模样粗犷了不少,腰间插着刀鞘,一幅标准的江湖刀客形象。
陆九台撇撇嘴,凑近压低了声音,“李爷,你作弊了吧?这都连赢五把了。”
李锦双眼一横,“说什么屁话,这点钱,用得着动那些心思?运气,运气懂不懂啊,什么叫主角光环?你懂个屁啊。”
陆九台不懂什么叫主角光环,但他也算承认这话说的有道理,别的不提,如今李锦也算是身价百万的巨富,眼前这一堆铜钱和散碎银子拢共也没有七八两银子。
不说李锦,就算是他,哪怕这一桌赌客的银子都掏出来,也不值当他把金童鬼婴呼唤出来。
果然不作弊是不可能一直赢的,摇着骰盅的庄家略施小计,李锦面前一堆银钱很快就少了一半。
五感要比寻常四品武者高出一个层次的李锦明知坐庄的人用了手段,却也不在意,佯装毫不知情的样子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银钱拢在一起,装满了钱袋,做出满足的样子。
“行了,总归是没亏,还赚了不少。走吧,老陆,去满春红过夜,爷请客。”
揽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陆九台,李锦哼着古怪的小曲走出了这间主要是面向平民的赌坊,挺拔的背影走出了春风得意的韵味。
“赵哥,咱们要不要?”,目送着李锦二人就要走出赌坊院门,二楼上一个伙计凑到疤脸汉子身边,小声说着。
疤脸大汉扭头看了小伙计一眼,“怎么着?我这三金赌坊不许客人赢钱?滚下去!”
已经踏出院门的李锦忽然回头朝着二楼的位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扭过头继续哼着小调前行。
满春红是金台县的一处妓馆。
大明的声色场所,若按照档次来分,教坊司当属第一。
教坊司归礼部管理,那可是正儿八经有编制的事业单位。
里面的管事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员,那些歌妓舞姬很多时候要被礼部安排去重要的场合进行公务演出的,寻常百姓可没有资格去教坊司消费。
哪怕是豪门大族出生的子弟,只要还没有官身,想进教坊司玩乐,那就是犯忌。
以李锦的认知,后世那些非本科艺术院校毕业的三流偶像明星,都没资格进教坊司跳舞。。
再其次就是那些有背景的青楼馆阁,讲究的就是一个格调高雅,比如永平府那位会跳战舞的乌芸香所开的云香楼,亦包括金陵秦淮河上的各种画舫,也不是光有钱就能让你进去随便霍霍的地方。
那是文人墨客,勋贵高官们的社交场合,那里的花魁们一朝成名被大人物们看上梳拢回家当个妾室,这种事时有发生。
所以要是有不长眼的暴发户揣着几千两银子上去喊一声,快把花魁小娘子喊下来给爷乐一个,搞不好就要得罪了不知道哪个正在和花魁吟诗作对的达官贵人,然后被冲出来的手下们给拿住,从窗户给扔下去。
满春红就是最低档次的妓馆了,房外谈价格高低,屋里试探双方深浅,没那么多废话,也没那么多讲究。
就算在妓馆中,满春红都算是比较低档次的,和最红的姑娘彻夜试探,也只要一两银子。若客人要求低些,三钱五钱的银子也能有适配的人选。
李锦和陆九台进了院子,就有老鸨子提着红灯笼上前殷勤招待。
“别废话,先咱哥俩弄一桌酒菜来。”,说着,陆九台就在老鸨子的手里塞了二两碎银子。
出手就是二两银子,老鸨子看着两人的穿着,知道这是两个在赌坊赢了钱的憨子,脸上堆起笑容,皱纹挤的水粉噗噗往下掉。
“好嘞,二位爷,马上就来。”
一间还算宽敞的上房里满是残留的脂粉味混杂着古怪腥味,酒肉很快摆了半桌,鸡鸭都有,两三盘小菜。
“等咱哥俩喝好了再叫姑娘来。”,陆九台故作粗豪的嚷了一句。
把两壶酒往桌上一放,小龟奴就退了出来。
等房门关上,陆九台抽了抽鼻子,”娘的,这屋里得死过多少子孙。“
说着拿起酒壶对着壶嘴闻了闻,两眼一瞪,“还他妈掺水了。”
李锦倒是不在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下毒就算不错。”
“李爷,今晚上咱不回去了?”
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李锦细细品着,心道这江南的饭食口味太淡,唯独这鱼肉确实要比北边鲜美不少。
“咱俩不出来浪荡浪荡,那些想发财的人怎么方便去客栈呢?”,李锦瞄了一眼老陆,“就你这大身板,寻常两三个壮汉也不敢随便造次,我这一身刀客打扮,看着也不好惹。所以啊,为了让那些人安心,咱俩必须在外面吃喝嫖赌夜不归宿。”
陆九台咂咂嘴,想了想在锦衣卫所的后院见到过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娇弱少女模样的李飞白,把三四百斤的石锁抛起来当球玩的画面,不禁担心起来。
他担心李飞白打死人。
满春红外,离着大门几丈的一处墙头上,阴影下的一个干瘦身影目送着李锦和陆九台进了妓馆,半晌没有出来,反倒是先叫了一桌酒菜送进了屋,心中石头落了地。
阴影稳稳的翻下墙头落了地,朝着和同伴约定好的方向快速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