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
那种皮肉和木头挤压的声音还在缓缓响起,一只粉白小手,以纸片般的形态从门缝外挤进来。
接着,又是一只手掌。
而后,这两只纸片般的小手一左一右扣住门板,嘎吱嘎吱,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身体从门缝挤了进来。
女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一点点把全身从门缝外挤过来。
正面看是个面容诡异的妖艳女子,侧面看只是一张皮。
当女子完全从门缝里脱身,站到院子里时,李锦扶着腰间的横刀,面带讥笑的看着她。
李锦看着面容扭曲的女人,在夜色下的女人脸色惨白,表情诡异,似喜似怒,让人毛骨悚然。
对视片刻,还是李锦先开口,“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一阵夜风吹过,女人身体如忽然树叶般飘过来,看起来动作轻盈,却来势汹汹。
李锦不闪不避,庚金之气运转,横刀飞扫朝着女人头颅砍去。
带着大柳村一百二十九条冤魂的恨意,这一刀划过,空气都荡出波纹。
哪知只有一张皮的女人速度飞快,眼前红裙一闪,李锦这一刀劈了个空,眼前只有昏暗的空气,哪有女人皮的身影?
李锦心中一凉,上当了?
心中警觉刚起,忽然背后如同被大蛇攀爬一般感觉到冰凉,眼角一瞥,女人那张诡异扭曲的脸,就在自己脑后,贴着自己的耳畔。
如果是县衙里的熟人,就会认出这张脸的主人,就是那吴顺的妖艳老婆。
只剩一张人皮的女人,此时正攀附在李锦的后背上。
李锦心底发狠,反转横刀朝着自己脖子劈过来,就要剁了这女人的脑袋。
人皮动作敏捷,轻轻一趴,整张人脸趴在李锦肩头,发出嘿嘿的笑声,躲开李锦的刀锋。
赶紧收刀,总不能真劈到自己脖子。
李锦左手抓向肩头的人皮,这鬼东西却滑腻的又躲开,一张诡异的笑脸就在李锦脑后来回晃荡。
已经快要进入夏天的气节,李锦却觉得浑身冰冷,犹如寒冬腊月,身体开始僵硬,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下一刻,李锦空荡的识海内,双星闪耀,一股股银白和赤红的庚金之气勃然喷发,充斥着全身。
庚金带煞,杀伐之最。
周身红光一闪,背后的女人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被震飞出去。
原本身体冰冷的李锦,此刻浑身热血沸腾,手提横刀,追杀过来。
这女人皮轻飘飘的,但是速度却飞快,李锦几步追来,却扑了个空,只看那人皮如落叶般晃悠着落在了院中石盘之上。
下一秒,一道冲天黄色焰光从石盘中迸发,瞬间照亮整个宅院,也点亮了夜空。
忽然被强光刺激,李锦眼前一阵恍惚,等眨眼避开那强光,光焰消失,石盘之上站立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小妇人。
此时的小妇人不再是一张干瘪的人皮,婀娜多姿,前凸后翘,赤着雪白的小脚立在石盘之上,惨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光泽。
\\\"多好的皮囊,你为何非要偏偏毁了它?“女人摇曳的腰身,轻声笑着,一手掐在腰上,一手翘着手指,娇嗔着指着李锦,仿佛刚才的生死搏杀只是情侣之间吵架而已,说话之间那一件红色纱裙遮不住女人胸前的美色,随着女人的动作上下轻轻晃动。
“妖孽!你为什么要穿品如的衣服?”李锦大怒,眼睛瞪的老大,紧紧盯着女人的胸前。
“?????”红裙女人被李锦问的似乎有点情绪不连贯,下意识的问出,“品如是谁?”
一道寒光已经闪到女人眼前,李锦趁着女人愣神,已经横刀斩来,“品如是你奶奶。”
数根湿滑粘腻的黄色触手凭空出现在女人身后,闪电般缠上李锦的双手双脚,把李锦定在了半空中。
看着被几根触手牢牢固定住的李锦,女人呵呵一笑,“若不是分身太多,本座又沉睡了一千八百年,今日岂能让你毁了我的计划。你不会以为就凭你,能伤了本座吧?今日那个射箭的鬼将,若是活着,本座倒是要小心些,可惜了。”
又是一根触手激射,角落里嗷呜一声,触手收回,已经把大红卷了回来。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只先天灵兽,呵呵,正好助本座恢复神元。”,大红嗷呜嗷呜的挣扎着,眼看就要落入女人之手。
被触手缠绕住的李锦全力催动体内的庚金真气,触手上冒出被火烤般滋滋的响动,但却不能挣脱,急的心火上涌。
就在此刻,宅院的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哒哒哒。
是蹄子踩在石板上的响声,随着蹄声悠哉游哉的走进来一只体型壮硕的山羊。
李锦看到这山羊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的,又来一只妖怪?
这山羊的体型比寻常的羊大了两倍不止,身上的毛色脏兮兮,头上一对羊角高高耸着,打了一个圈羊角尖卷向前方。
大山羊抬着脑袋用一双大眼睛看了被触手缠绕住的李锦一眼,对视之中,李锦竟然从羊的眼神里看出了两分讥笑三分不屑还有五分的幸灾乐祸。
随着山羊一步步走到院子当中,一个老汉也踏着步子走进宅院之中。
这老汉一头花白头发,满脸的皱纹,额头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三缕胡须随心所欲的垂在下巴上,穿着西北特有的坎肩,两手揣在怀中,勾着腰,迈着老农气质十足的步伐一直走到山羊边上。
女人看着这古怪的一人一羊,没有废话,一根触手从身后飞出,朝着老汉激射过来。
山羊轻轻一跃,羊角顶在触手上。
啪。
碗口粗的触手立刻化为一滩黄泥,落在地上,消散不见。
老汉用浑浊的双眸看了一眼女人,缓缓开口,”血灵?“
女人脸上表情剧震,”你是何人?“
勾着腰的老汉稍微挺了挺腰板,没有直接回答女人问题,缓缓从身后掏出一根皮鞭,慢慢把鞭子散开在手中摇晃着,”小家伙竟会胡扯,说什么山戎祖灵,害的俺老汉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嗖,老汉一鞭子抽出去,打在缠绕着李锦的触手上。
哗啦啦,几根触手化为黄泥落地。
李锦一个翻身,稳稳的站在老汉身侧,躬身道,”多谢前辈相救,敢问可是镇妖司的前辈?“
老汉点点头,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锦,沉声道,”后生,这畜生害了一百二十九条人命?“
李锦赶紧拱手抱拳,”确有此事,尚有无辜百姓一百二十七张人皮为证。“
老汉叹了一口气,面向女人,”俺本想着看在你也是咱先祖之血浇灌出来的祭灵,能留你一命,看来是不成了呀。“
皮鞭甩出霹雳之声,带着残影抽出,女人想要躲开,却被那大山羊一头撞回来,正好被老汉的鞭子抽中,发出一声惨嚎。
只这一鞭子,似乎给女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摔落在石盘上的女人不停喘着粗气,竟然已经是不能再站起来。
李锦心中骇然,以他现在的眼光,一看不出这头山羊如何行动的,二看不出这镇妖司的老汉是什么境界。
老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锦,似乎猜到他在想着什么,”后生,别瞎想,俺老汉不是啥一品二品,也不是啥大妖变的。这孽障遇到老汉,算它倒霉吧。“
说着,老汉又是轻描淡写的一鞭子抽过去,石盘上的女人被抽的皮开肉绽,流出黄色的液体。只不过这次,这些诡异的黄色液体不再像有生命一样扭动,只是一滩黄泥一样慢慢流淌出来。
似乎在向李锦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老汉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这狗东西,哪里是什么山戎祖灵,不过是山戎祭祀先祖时候的一块礼器。跟俺们祖上血祭一样,经年累月的被人血浇润,又染了族人祖灵的灵气,成了气候。“
”俺原先就是咱羌人的老许,哦,后生你不懂,许,也叫释比,就是你们说的大祭司。“
”咱羌人,你总知道吧?“
见李锦点头,老汉继续说道,”咱羌人世代生活在西北,本就是西戎族裔,跟这孽障的山戎其实是一族的。后生,现在懂了吗?“
李锦恍然大悟,当年曾经攻入过西周国都的西戎。大祭司。
怪不得这东西在老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撞枪口上了属于是。
老汉扬起手中鞭子,抖了一个鞭花,又一次重重的抽在女人残破的身躯之上。此时的女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已经如同破了几个口子的布袋子,里面不断流出黄泥一样的东西,整个身体也不断干瘪下去。
啪啪啪,老人的鞭子不停的抽打,石盘上的女人逐渐看不出人形,直到最后,化成一滩烂泥,又消失在石盘之上。
”成了,白山。“老人低声唤了一声。
早就昂着脖子等待着的大山羊得到了老人的允许,卯足力气低头冲锋,一头撞在石盘之上。
砰!
粗大的羊角撞在石盘上。
一道裂缝出现在石盘正面,接着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传来,裂纹延伸拓展直到整个石盘碎成三瓣,一团暗黄色气团从石盘断裂之处中弥漫出来。
大山羊兴奋的凑上去,深吸几口气,随着这团暗黄色的气团尽数被吸收,大山羊脸上浮出无比满足的表情。
老汉把皮鞭卷起,走到已经碎裂的石盘边上,轻松的搬起三块碎片中最小的一个放在大山羊的背上。
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捆麻绳,在山羊不情不愿的表情里把一两百斤的碎石捆在羊背上,晃了晃山羊,碎石没有掉落下来,才满足的拍拍手。
”成了,这就算收拾了。“老汉转头告诉李锦,”回头把这剩下的石头挖个坑埋起来就行了,哦,还有这孽障祸害的村民留下的人皮,一把火烧了吧。“
李锦忙点头称是。
老汉揣着手在羊屁股上踢了一脚,”走了,白山。“
李锦慌忙拦住老汉,”前辈,稍等,不知前辈大名?将来上面问起此事,我也好汇报啊。“
老汉眨眨眼,”嗨,老了,就糊涂了,一点规矩都不懂了,俺老汉没报过名字吗?“
”有人问起,你就说俺是镇妖司的甘州老许。“老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浑浊的双眼盯着李锦看了片刻,”对了,你这后生,就是锦衣卫百户李锦?“
李锦不明所以,只是点点头称是。
老汉嘿嘿一笑,”老糊涂了,差点忘了,老汉俺出京之前,有人叫俺给你这娃娃带句话。“
”一个月之内莫近女色,否则呀,嘿,你必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