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一路无话,回到了东宫寝殿中。他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一直坐在外殿正中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沉思。
这次碰了老朱的钉子,也是意料之中,国士院可以立,科举可以双取士,但财政之事,发了凶。也不知道母后会怎样和他说。
织造局的烂账,已经让吕昶去处理,盐务局,江南茶场,矿场虽然慢了些,好歹都是老朱点头的。
宝钞的事情像一块巨石压在自己的心头,他该好好想想弘治后期的宝钞转用白银,以及利弊。
常氏也换上了便服,这时从里面的寝宫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朱标紧锁的眉头,额头上密密麻麻出了层汗。
她立即对旁边的丫环竖了下中指,示意安静,三宝眼疾手快的从面盆拿了干净温热的面巾,弓着身子,双手递给常氏。
常美荣将面巾折了折,轻轻的走过去沾干了朱标额头上和鼻梁上的汗水,柔声问道:“殿下,此事母后已经去了,你也用膳吧。”
“母后去说,父皇只会更加生气的,这也是孤没有找李善长他们的原因。”朱标依然闭着眼睛,说话没有任何语气。
常氏愣了下,有些感觉到朱标在怪她擅作主张,轻声回道:“是臣妾的错,不该自作主张。”
朱标察觉到她话里委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宝钞的事情宜早不宜晚,孤绝对不会放弃这件事的。”
“臣妾以为,这宝钞之事可能没有问题,是殿下多虑了。此事臣妾担心殿下冲动,母后也让劝殿下。”
“你不支持孤?看来你并不理解孤啊,唉。”
常氏轻声道:“是,可殿下心中也未给臣妾机会。”
朱标没有回她的话茬,自顾自说道:“父皇说让孤滚出去,若不是母后赶来,想必也是要挨打的。”
常美荣想了想:“臣妾想,父皇不会打殿下的,绝不会,你们可是父子啊。”
朱标望向常美荣。
常氏:“臣妾不认为宝钞的事情会有多大乱子,所以请殿下等父皇消消气,殿下是臣妾的天,臣妾都是帮殿下的。”
朱标站起来,望向门外,目光中有些失望,就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不赞成,不知道母后会怎样和父皇说此事。
常氏沉默着,朱标突然有些焦躁:“这几天,小事让詹事府那些先生去做,孤要想想。”
“那就依殿下的。”常氏也不再劝阻朱标放弃游说老朱放弃宝钞的事情,顺着他的心意,又委婉的说道:“臣妾晚些去看看母后吧,帮殿下问问,也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
朱标慢慢的望向了常氏,手抚在她凸起的小腹上,看她满眼都是诚意,又觉得委屈了她,扯起嘴角笑道:“别去了,好好歇着。”
常氏立刻笑起来,吩咐几个宫女道:“你们下去吧。”
几个陪嫁来的丫环也立刻蹲身提着裙衣答道:“是。”
夫妻相处,少不了意见不合去拌嘴,但终究有一人要低头,马皇后拿着宝钞一一摆在桌上,也不说什么话。
宝钞以桑穰为料,制方,高有一尺,宽六寸,质地青色,边有龙纹花栏,大明通行宝钞几个字横题钞顶,栏内上方的两旁,以篆文书写,一侧写大明宝钞,另一侧有天下通行几个字。下端写中书省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相使用,伪造者斩,告发者赏银二百五十两,犯人财产属告发者。
马皇后收起一百文到五百文的宝钞道:“这玩意好啊,李彬就是私藏假钞被斩的。重八啊,一贯钞折换铜钱一千文,也折白银一两,四贯钞可以兑黄金一两,好东西。
可百姓就是宁愿冒着杀头的罪用银子铜钱,也不用好东西,这是为啥呢。”
“咋不是好东西,他们送上来的去年的记录,朝廷两千零三十八万两千九百九十贯,可是朝廷半年的田赋啊,咱赏赐那些大臣就用了九千五百万贯宝钞,这些都是宝钞的功劳。
标儿倒好,北征归来,立大明英烈碑时,发的都是现银。不用咱的宝钞。别以为咱不敢收拾他。”
“朱重八,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从跟了你开始,没有要求你做过任何,无怨无悔。
如今你却要收拾标儿,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我心疼他,你要收拾就连我们娘两一起收拾吧。
大明居民簿不好吗?大臣百姓都称赞,织造局不好吗,盐务局不好吗,多少银子都是那里来的。那些矿场已经在出矿。将士都因为英烈碑和家眷由朝廷抚养,才愿意死心塌地,秩序好了很多。
那些武将都佩服,你今儿到凶了,动不动就要杀要剐,连废后的话也说出来,我马秀英从来不怕你废。”
想到吵架时自己那句要废了马皇后的话,老朱真想抽自己的大嘴巴子。
这话真是气头上说的,但他也是皇上,不要面子吗?她这么硬气的说自己,那自己也没什么好话给她马大脚。
“你给咱出去。”老朱怕自己又忍不住在说什么话出来,立刻喊来于一:“给咱把皇后娘娘送出去,不然咱废……”
于一推开门跑进来看着老朱跟马皇后,为难的很,陛下的家事自己怎么……
“出去,不然咱……就发飙了。”
老朱看着马皇后,气的胡乱说话。
看到有下人在,马皇后自知要给自己丈夫留够脸面,他这人的脾气自己知道,自己越硬气,他也就越硬,搞不好真会出乱子。
还是先退一步,回到寝宫后再想办法,最好就是问问标儿这件事的缘由,这样一来也好判断。
随后她走到门口,对于一轻声道:“本宫自己走,记得让御膳房准备些殿下曾做过的鸭血汤和热烧饼给陛下,他爱热乎的。”
老朱愣了下,转过身去,没有说话。
马皇后回宫并没有闲着,派了周清茹去问朱标,她知道,除了标儿,就是英儿和曹国公他们一起才能劝下他。
便让人给沐英他们分别捎去了话和口信。
自己现在是惹火了他,说啥他也不会听了,这个犟驴真是个驴脾气,越说他反而越上心,事情只会达到反效果。
马皇后安排好这些,派人去告诉朱标和常美荣,让他们夫妻放宽着心,随后才和衣睡去。
自己的儿子,自己必须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