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
朱标起来,就看到杨宪和汪广洋他们站在门外,后面还有被押着的犯官。还有那些白莲教徒。
朱标:“后天,把罪臣孙玄带回京,其他的按原先定的罪处置,至于这些白莲教徒,今日午时三刻护城河边,斩首示众。”
“这次大家配合很好,孤尤其要表扬杨宪。”
听到这话,杨宪笑着走到朱标跟前:“这是微臣应该做的。为百姓谋福,是微臣职责,愿意为大明做最苦最累的事。”
汪广洋给了杨宪一个白眼,这个马屁精。
朱标道:“杨宪,你这一番肺腑之言,孤很感动,那孤就给你一个大任。”
肯定是当丞相……“杨宪遵旨。”
“黄河故道,千里荒芜,百姓每年遭受灾难,这次就派你去,治理黄河故道,让它良田千里,人丁兴旺。”朱标说完便回了府衙。
治理黄河故道……难道不是当丞相么?杨宪傻眼了。
汪广洋笑道:“这治理黄河故道确实是个重任啊……杨钦差,日后有机会,本官请你喝酒。”
杨宪走到那些白莲教徒旁边狠狠踢了一脚:“走!”
他不气馁,只要治理好故道回到京城,丞相之位还是他的。
朱标随后回到后院,掌心推开屋门。
天大亮了,她怎么还在睡,除了呕吐,这嗜睡也是……朱标想了想觉得正常。
踏入房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香气,桌上放着昨晚喝水的茶杯,里面是清水,杯口是红色的唇印。
想到自己之前一路上大致描绘的山河走向图,就在屋子里寻找了一圈。
最后看到自己画的那歪歪扭扭的山河走势图放在一边。
旁边放着凤阳,庐州,郑州和开封,以及西安府的地志县志。还有画画用的颜料。
旁边是根卷筒,朱标抽出来展开,发现是重新描绘的北上山河走势图,注解了许多处江河容易决堤的地方。
“这……是她做的。”朱标打开看了看,他扭头看着躺在床榻的酣睡的人,脚步放轻走了过去。
睡姿倒是安静,比昨晚赌气时好多了,有几分睡美人气质。
太阳一点点跳出地平线,床上的人眉头紧皱,不知是梦到什么,一手捂着小腹,抗拒性轻摇着头。
看她眼皮在动,朱标过去倒了杯水,走过去,摸了摸她脸笑着说道:“醒了?喝口水。”
看到朱标,沈知否眼里隐晦的闪过幸福,胳膊支起身:“我睡了很久吗。”
“是你嗜睡了。”
“我要换……衣物,你回避。”
“你换,又不是没见过。”朱标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她躲在被子中,摸摸索索换内衣,看到她用手指勾旁边白色小件儿。
朱标疑惑的捞过来道:“这件乳白色绣着桃花的肚兜儿我怎么没见过。”
“你……还……给我啦。”她红着脸结巴道。
不久后。
“昨晚的事你……。”她梳洗好,换了衣服,坐在床边低着头。
朱标淡淡道:“我答应。你要今天离开的话,不会追你,也无人阻拦。但你只有一次离开的机会。”
沈知否愣愣的看着他,颤抖着道:“当,当真。”
朱标点头:“嗯,你走后,今日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我也不会开罪于沈家。”
说完,朱标掏出一沓宝钞,又取了些银子,和她的包袱一起放在桌上:“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给你准备的。”
“你拿着我当初给你的玉佩。可以畅行无阻,可以去大明邻国,邻国目前没有我的锦衣卫和密探。”
这么干脆,巴不得自己赶快走么……沈知否拿起宝钞和银子看了朱标一眼。
沈知否从自己随身带的箱子拿出被摩擦的有些光滑的玉佩,和一把火铳放到桌上:“这个,还你。”
朱标把玉佩和火铳递给她:“拿着它,你走的更顺利。”
“你真的答应,不找我,也不阻拦。”
朱标坐在那里,细细得将自己发髻和冠钗理好,声音不带任何语气:
“去吧,你想去哪里,你就去哪里,过你想过的平凡百姓日子。”
带孩子走是她的想法,如今他答应了,可他的语气怎么让她这么的难过。
起身收拾了贴身衣服,抱着包袱对朱标道:“我走了。”
“走吧。”朱标点点头。
沈知否深深看了他一眼,猛的转身,跑出了府衙。
三宝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问道:“殿下。”
“留住人也留不住心。”朱标闷闷的道:“你收拾下,我们很快也要回京了。”
出了府衙,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百姓,沈知否穿过闹市,走过长街。
不违背祖母的话,不想进宫也可以,现在她可去任何地方。
只是今后,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以光明正大离开,可是她心里为什么缺了一大块。
站在街道中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那里面现在有个小家伙。
离开可以,她有生存的能力。
她走着,出了城门,守门士兵没有为难,都很客气。
出了这城门,此生就再也不会相见,他有他的大明,自己今后也可以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她低下头,看着小腹。扶着护着河的柱子,心里揪的难受,不可遏制的呕吐起来。
这一次的呕吐尤其严重,甚至蹲在那里半天,才慢慢平复。
她静静地蹲在护城河旁边看着灞水。旁边过来过去的行人对她不免多看几眼。
城外条条直道,阳光明媚,正是盛夏。两侧灞桥柳绿油油,百姓脸上喜气洋洋。
就连路边的喜鹊也在叽叽喳喳的叫。不远处私人雇用的车夫招呼着远行客。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小生帮忙。”一位游玩的书生走过来要伸手扶她。
“没事!”
她起身,冷冷的避开书生伸过来的手,抱着包袱向雇车的地方走去。
上马车前,她看了眼西安府城墙,看了看一路平坦的直道。
她坐在马车中,盯着自己的脚尖,肩膀清瘦,身影单薄,哪里还有纵横生意场的活泼。
往后就是自由的,她可以去寻找当年的心愿,不用纠结他到底要不要她。可以像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老板,我们走吧。”沈知否看着赶车的车夫说道。
“这位小姐,你为何一直哭啊。这要是上路,官府会以为我……您还是先下去吧。”
……
她望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抱着包袱,蹲在直道边。
天下这么大,她现在去哪里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百姓生活。
可是,今后那里都没有他,相见遥遥无期。
她蹲在那里,从太阳初升蹲到日上中天,双腿发麻。
这时,身后传来男人熟悉又醇厚的嗓音:“知否,我还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小家伙长的像谁。”
她赌气的蹲在直道边,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过身来。他那会儿怕自己不能离开,还给了自己畅行无阻的玉佩。
“唉……”
轻轻叹息一声,朱标走到她前面,缓缓的蹲下身子,没有说话。
沈知否对着他的背,轻捶了两下。嘴角翘了起来。
扑到他背上,双手牢牢环住他脖子,趴在他宽厚的背上。
“不走了?我们回家。”
朱标背着她,穿过长街,穿过闹市,安安静静走着。
三宝和几个锦衣卫穿着寻常百姓衣服,跟在不远处。
“陛下他们不同意怎么办?”沈知否趴在他耳旁轻声说道。
“你有了我的崽儿。何况,我朱家的门槛没那么高。”
“到时我们寻个日子,去你祖母坟前好好认个错,作个保证,她会原谅的。”
“还走吗?你没机会了!”
她想了想:“不走了。”
朱标停下脚步,看了眼五月的骄阳:“大明缺个账房先生,往后还有好多工厂,还有海务局,你管不管。”
“管。”
朱标侧头道:“那我也满足你那个愿望,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