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2章 臭味相投的钢铁兄弟
哪怕事先猜到了德国佬可能会这么讲。
但等到那穿白大褂的德国佬真的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苏洛维琴科的第一反应也仍然是约等于“活见鬼”了。
搞什么飞机?
呐粹军医救了一名红军战士然后主动归还红军,再施舍乞求着能借此讨到些药品,拿去在一场连他自己都认为已经无法获胜的战斗里去救死扶伤。
这种事的离谱程度,说出去怕不是连“编故事”都不够格,一准得被人当成胡扯有毛病、一笑带过。
但现实往往就这么讽刺。
人的主观意识觉得压根不可能发生的事,比想象力更离谱的现实就是能将之粗暴地甩到你脸上、不由你不认。
“你觉得这可能吗?红军用救死扶伤的宝贵药品资敌,去救一群白天还打死打伤我们的同志的血仇敌人,伱是不是疯了?”
苏洛维琴科的话音悄然渐落,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实际说出来的话语内容,依旧是没有半点好脸色留给敌人、刺耳儿扎心。
可面对着苏洛维琴科的这白大褂德国军医依然不肯放弃,就好像有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坚定意志,带着一丝悲腔的话语随即再次脱口而出。
“可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无数熟悉的人倒在了你们的炮火弹雨之下,但我还是相信每一位伤员在与医生对视的第一眼起,不论阵营和国家、都有被抢救的权利,这也是生而为人和对生命应有的尊重。”
“......”
苏洛维琴科不置可否,不做言语并不代表就认同这德国佬的说法,仅仅只是因为这带着悲腔、略有激动的德国佬还没把话说完。
“求求你了,认真考虑一下吧。”
“这些重伤员和残疾的伤员已经没有能力再与你们为敌了,他们要么是躺在墓地里、要么是躺在病床上,听到你们在这座城市唱起胜利的凯歌,但我真的不希望最终的结果会是后者,这太悲惨了。”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根本不是自愿打仗的,从家里、从街上、从各种地方被抓来,有些甚至就是家在这座城市的本地人。战争裹挟着我们每一个人,我只想做我力所能及的一些事,哪怕那很渺小、微不足道,我只希望能尽可能多地挽留一条生命,到战争结束后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
苏洛维琴科依旧没有说话,但脑海中却在飞速转动思考着方才所听到的所有话语。
“混蛋!这杂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吗?你是不是想背叛我们所有人?!”
任何时候都不缺无脑狂热的傻逼,哪怕是到了快被踩死的最后关头也是一样,这是呐粹最经典的代表特征之一。
也就是在那嘴里骂骂咧咧、一边走还一边撸起袖子,眼看就要现场打人的不知道是个班长还是啥玩意儿的德军小头目,就快要走到医生的背后、只差几步之遥时。
一直保持沉默的苏洛维琴科开口了,话语里夹杂着的是连敌人都不会对此感到怀疑的冰冷残酷。
“你再往前一步就会变成筛子,留在你体内的子弹绝对会比你那一口狗牙要多,不信可以试试。”
“......”
一口流利的高水平德语在这时候反倒成了最好的武器。
只见那上一秒还呲着牙要咬人的呐粹恶犬,下一秒就跟见了狼似的立刻定在了原地、未能再存进半步。
有趣的是,哪怕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份上。
但周围那些普通的德军,那些脸上写满了战争摧残与疲惫麻木的士兵们,却是没有一个像这狂热的疯子一样冲出来骂骂咧咧,更没有人为他撑场面、举枪警戒,甚至于连个愿意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头顶上夜空中的那片乌云终于飘过,露出了皎洁而冰冷的月光再度洒满了整个广场,照亮了站在这片战场遗迹之上的每一张面孔。
“拜托了!求求你们!生命在流逝,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那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去的医生还在苦苦坚持,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身后方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自知这么耗下去确实也没意义了的苏洛维琴科略有思索,最终还是选择打出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再次转身对着阿尔西姆缓缓开口,将方才对话的一切全部如实复述。
“你想给吗?别考虑别的,就说你自己的想法。”
这是阿尔西姆听完方才整个过程之后,面对着苏洛维琴科所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确实得说这有些困难,甚至连苏洛维琴科自己都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最终却仍是在短暂的思索过后给出了答复。
“战争把我们都变成了怪物,但我们终归是要用在战争中一直坚守着的那份人性,在战争结束后变回人去的,这是我们和呐粹之间最大的区别。”
“师长同志是这么说的,我没记错吧?”
“......”
阿尔西姆不是个能牢记大道理和听着就让人瞌睡的长篇大论的人,但出自师长同志之口的要例外。
“这就是你的答案?”
苏洛维琴科点了点头,却是没有犹豫。
“我想是的。”
阿尔西姆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头顶那明亮的夜空。
只有当黑夜和硝烟融为一体的时候,才能让人以为战争似乎已经结束。方才遮蔽着皎洁月光的阴云现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再也不会倒流而归。
“那就这样了,看来我又多了个臭味相投的钢铁兄弟。”
“那你往后可得教我几招,就当拉兄弟一把。”
“那还用你说吗?全都安排上。”
确实得说阿尔西姆和苏洛维琴科,今晚各自都交到了一个过硬关系的好兄弟。
哪怕是等到多年以后一帮老头子的战友再聚会时,怀念起当年的这一幕也仍然会感到记忆犹新、开怀大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重要的是那穿白大褂的德国军医,在用双手捧着、颤颤巍巍地接过身为敌人的苏联人,伸手递过来的一整箱药品和医疗用品时,一双年过半百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确实是希望与泪花。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我替那些能为此活下来的孩子们谢谢你们!谢谢!”
“......”
尽管那一手提箱的东西救不了所有人,甚至只能救一小部分,但却依然换来了如此这般的千恩万谢与真情流露。
望着那德国军医带着人匆匆跑下去、急着赶着去“干活儿”的背影,也说不好心里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的苏洛维琴科下意识地缓缓开口。
“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我们真的能和他们放下彼此间的成见和过往吗?不至于永远都是你死我活。”
仗可以暂停、烟不能断顿的阿尔西姆又给自己续了一根,青烟袅袅间脱口而出的话语亦是没有丝毫犹豫。
“呐粹就算了,至于德国人,我想是可以的。毕竟师长同志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现在我倒开始有点理解这是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