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亲口答应过您,朱可夫司令员,这个国家的未来总有一天会更加美好,但那却不属于我们。只是现在,我曾经亲口允诺过您的承诺也即将失去控制化作泡影,当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见的时候,您会因此怪罪我吗?”
“我不知道这疯狂的一切会以何种方式来收场,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还有这个国家即将所做的一切将会改变整个世界。”
“没有人能预知未来的对与错,就算是曾经在您面前自诩为未来之人的我,现在或者说早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触手可及的近在眼前未来就像是一匹脱僵的野马,我试图拽住缰绳却徒劳无功,一个在擎天老树枯萎之后新生的绿叶元帅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我的脑力已经不足以支撑我记起太多我们之间的那些回忆了。我想我已经太老了,司令员同志,老到我自己都想了却此生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这个国家还需我去为她完成最后一件事情,一件我必须履行誓言去恪尽职守完成的事情。”
窗外的世界阴云密布中降下点点雨水,一身戎装在身、胸前挂满了勋章的白发老人合上了面前的日记本,收起了那支像是老古董一般的满是磨痕钢笔,从书桌前直起身来的姿势都因为久坐而显得稍有困难。
一直在一旁默默等候的警卫员立刻冲了上来,不假任何虚伪做作地主动伸出双臂想要搀扶住老人避免其跌倒,但所幸老人的硬朗身体还不至于到当场摔倒的程度。
“我很好,伊萨,不用扶我,我还没老到需要年轻人去搀着走的程度。”
老人拒绝了警卫员的好意,示意其可以稍稍退后,自己能够自主行走而无需搀扶。
即便如此,得到了老人授意后的警卫员还是格外小心寸步不离,一直跟在距离老人半个胳膊的距离走在其身后,以防止任何突发情况的来临或者遭遇不测。
老人的确没有撒谎,以他的这个年纪来说,走路的姿势至少要比同龄人看上去年轻至少二十岁,那个曾经被西方媒体誉为“全苏联最危险男人”的硬朗作风至今犹在,即便是残酷无情的时间也只能将其稍稍削减而无法彻底泯灭掉。
老人虽然步伐硬朗,但却走的很慢、很慢,仿佛是在思考什么忘记了的事情,生怕走出房间之后就会彻底想不起来了一般。
忽然,一直在缓缓向前走去的老人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之余的突如其来话语让年轻的警卫员始料未及。
“伊萨,我今天是不是忘记喝药了?”
老人在距今三年前的一场事故中遭受过足以发生癌变的过量核辐射。
虽然有这个国家最好的医疗团队为其诊断开药和持续性治疗,但包括老人和年轻警卫员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楚,这只不过是稍稍缓解了痛苦和拖延了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已。
年轻的警卫员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却又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元帅,您今早喝过药了,我亲手为您端来的水和药,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您难道忘记了吗?”
“唔......”
面色表情中没有任何身体内在痛苦流露出来的老人稍稍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因为自己的年老多忘事而捶胸顿足。
“但愿我还没忘记坦克怎么开、车长怎么当,近卫第一坦克集团军现在用的是什么坦克?是T80BV吗?”
警卫员用有些错愕惊讶的眼神盯住老人愣了一下,他觉得老人不应该忘记这几乎刻进了骨子里的一切。
“最精锐的是T80U型主战坦克,元帅。按照您的命令,伊乌什金元帅在去年年底就接收了最新改型的T80U主战坦克,这是在您退休回家之后发生的事情。”
老人没有忘记自己在去年年初时,为了把T80U的最新改型优先部署到驻东德的近卫第一坦克集团军,而跟那群国防委员吵架吵到几乎指着国防部长鼻子当场破口大骂的场景。
也许是看在他为这个国家牺牲和贡献的东西实在太多,以至于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全都搭了进去、妻子间接因此而死的份上。国防部长仿佛是为了可怜老人而最终在一声无奈叹息之后批准了这个计划,老人一手带出来的老底子部队近卫第一坦克集团军,成为了全苏联第一支装备最新改进型T80U主战坦克的部队。
“那就好,把我这个快要死了的人拉出来去干那些谁都不想干的脏活儿,他们总得付出点代价才是,这帮该死的蠢货......”
老人嘴里骂骂咧咧地拉开了房门,门外的潮湿冷风当即扑面而来席卷了全身。
警卫员并没有因为老人的骂骂咧咧而多说什么根本不必要的话语,仅仅只是跟着老人的步伐继续一语不发地走在身后寸步不离。
警卫员虽然年轻,年轻到就像老人当年为了保卫这个国家而浴血厮杀奋战时一样的年纪。
但就像很多同龄人都心里清楚的那段故事一样,伊萨知道这个民族、乃至是这个国家都亏欠这个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老人太多太多,多到了足以把老人的精神压垮、让其变一度变得疯疯傻傻,完全不像是那个西方媒体口中曾经的“全苏联最危险的男人”。
这个国家和民族亏欠老人的一切,早已多到无法用任何实质性的物质和名誉去加以弥补,多到这个老人就算指着国防部长的鼻子破口大骂,也会被内心有愧的国防部长主动去一笑带过报以原谅的程度。
警卫员及时为老人撑起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雨伞,防止那些扑面而来的雨水将老人的衣衫打湿导致着凉。
门外的雨中景色郁郁葱葱,花坛里装点着的绿茵与红花透露着这处独栋花园别墅主人特殊而尊贵的地位,尽管这空荡荡的一切已经永远无法弥补老人心中巨大宛若黑洞一般的缺失罢了。
在连接着房门一路通往院子外主路的主干道上,一支早已准备好的车队正在等待着老人的到来,一位看上去比老人的年龄还要大出两三岁的老头正撑着雨伞在车门旁等候。
很是相似但却又有着明显本质不同的军服说明了这位老头少将和老人的身份有别,但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老头身边的老人却难得露出了笑容,宛若见到大半辈子都没见到过的老朋友一般开心无比。
“我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他们允许你和我一起打这场仗了?”
显然,老人认得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老头,就算是有些健忘和受过严重精神打击的几近报废脑袋里,也依旧没有将其的名字和面容忘记。
同样是白发苍苍的老头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身上的东德人民军少将装束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但寒气却侵彻不透这具依旧相当硬朗的躯体依旧能安然屹立。
“时间不多了,把你的事情办完,我们距离赶到机场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
被加以提醒了的老人若有其事地缓缓点了点头,在身旁警卫员撑着的雨伞保护下又慢慢地回过身去悄然看了一眼这栋身后的独院别墅。
浑浊的双眼之中仿佛是在一刹那间思考着什么,但心中有事的老人终归没有将之化作语言的形式和盘托出。
早已为老人拉开的后车门迎来了此行要接的正主,规模并不算大、仅有三辆轿车的车队在关上了车门之后飞速离开了街道向着远方驶去,空留这栋曾经发生过许多故事的别墅在阴雨之中独自飘摇。
在雨中不断前行的车队最终在一座寂静的陵园前停下,这里是地处莫斯科近郊的孔策沃烈士公墓,一座安葬着许多英灵与无数英雄故事的埋骨之地。
不待车子停稳便第一个下车的警卫员边跑边撑开了雨伞来到车尾站定伸手拉开了车门,从车内稳健迈出的老人却做出了一个非常出人预料的举动:他拒绝了警卫员的陪同并示意所有的随行人员都留在这里,接下来的事情他希望只有一人去经历发生。
“元帅,请至少带上雨伞!您会因此生病的!”
已经独自矗立在雨中并迈步向前走去的老人并没有报以任何的回答,知晓着老人此行要去做什么事的另一位老头拽住了几欲上前的警卫员,向着那张年轻而又焦躁的面容以极为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
“他不会在这里倒下的,相信他!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都没被彻底击垮的男人,又怎么会被这场小小的阴雨给摧毁。”
已经踏入了陵园内林荫小道的背影屹然挺立却又显得有些落寞,望向那背影的老头眼神仿佛能跨越漫长的时间隧道,完整而清楚地洞悉到过去那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历历在目。
“这是他最后的私人时间,让他去做他自己想做和该做的事情,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了。”
阴雨之中毅然挺立的背影依旧在继续前进,泪水从眼角划过与脸庞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淌入了早已被打湿的衣衫,昭示着那即将到来的凄凉一切。
老人的名字叫做马拉申科,而那个穿着东德人民军少将装束的年纪更大点老头......
名叫米歇尔.魏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