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炮手提醒,温德尔自己可能一直都不会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一点。
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的俄国佬坦克围而不攻,就像是吃瓜群众一样在周遭报以围观,黑洞洞的主炮炮口齐刷刷地指向着自己的座车。
不用怀疑,如果那些俄国佬愿意,他们只需要在下一秒瞬时拉下主炮击发拉杆,即可轻易地将温德尔的指挥车发送上天。在这种距离下不存在打不穿和打不中的可能,见识过俄国佬那钢铁怪物威力的温德尔很清楚,那些俄国佬看来确实是有意不杀自己才会如此这般。
至于为什么......温德尔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自己这辆车是指挥车,俄国佬想要抓个大官来审讯一下、拷问情报的缘故。
另一个必须赶紧想清楚的问题是......自己接下来该咋办?需要做点什么?
任何胆敢尝试挑衅的行为都会被俄国佬瞬间秒杀,在对待敌人的问题上温德尔就从没见俄国佬仁慈过、更没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指望,何况自己还是个党卫军。
但若是同这些俄国佬就这么决一死战,温德尔估计也是任何结果都不会有,只会以自己的死和手下部队的全军覆没作为终点。
那些俄国佬的钢铁怪物简直是坚不可摧!温德尔到现在都没搞懂要用怎样的方法、射击哪一处弱点位置,才能够真正有效地干掉这些俄国佬的钢铁怪物。
交战双方掌握敌方技术装备关键信息的严重失衡,是导致德军当下面对如此困境的最大问题根源。
之前那些和IS6重型坦克交过手、并且还成功尝试、发现出了弱点的德军,眼下不是已经被消灭就是被马拉申科抓了俘虏,总而言之是没有一个能将这关键信息情报传递出去的。
这就导致当下的德军对于新式的IS6重型坦克还是俩眼一抹黑,连这玩意儿的防护弱点在哪儿都搞不清楚,一旦正面遇上只能颇为随意地套上就打、乱射一通,最终的结果就是多半都打不穿这骇人的钢铁怪物。
不清楚弱点何在的温德尔估摸着自己现在就算是开火,虎王这门长88的威力也还是根本伤及不了面前这些钢铁怪物们丝毫,反而会激怒他们造成自己的立刻、当场去世。
温德尔不怕死,他扪心自问自己无数次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但是到底怎么样死才是最有意义、最有价值的?温德尔现在最想知道这一点,但是却又总感觉自己距离答案是如此之远,根本无从探寻。
“温德尔,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些俄国佬随时会杀了我们,你最好赶紧想快点,温德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怕死了想投降吗?你这就是这样践行你对元首的誓言的吗!?”
“我怕死?你把话说清楚,别血口喷人,温特!能活着谁想死!?你二十岁出头还是愣头青,我家里可是有老婆孩子的,我死了你让他们怎么办!?等着俄国佬打过去残害我的家人吗?如果是这样我死了都不会甘心!”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热血方钢、一心报国,胸中怀着元首指引的大义只想着去实现那无比宏大的梦想。
三十而立的老兵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就算同样身穿着党卫军的军服、同样在军旗下有过誓言也不行。
老兵有了爱人、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放心不下的孩子、有了男人的责任与重托牵挂。
在敌人眼里是什么样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毕竟这世界上有谁会脑残到赞美讴歌自己的敌人呢?何况党卫军本身就干出了很多肮脏下流、残忍卑鄙的龌龊事,不怪那些俄国人如此憎恨。
于这些党卫军老兵而言,重要的事他们很清楚自己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多么重要。
如果这个小世界失去了自己,很多事情都会因此而改变,朝着难以预估的、前途叵测的悲剧深渊滑落而去,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最终会以悲剧收场。
所以年轻人大可轻易言死,但老兵却不能。
眼看着因为这一人生经历上的不同点而引发的争吵就要升级时,身为车长的温德尔终于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温德尔既是一名老兵同时也还没有成家、也还没有孩子,所以他既能理解自己的炮手为什么“怕死”,也明白机电员那个新兵蛋子为什么能将近在咫尺的死亡看的如此之淡。
人这一辈子如果单单只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有时候真的说死也就死了、无牵无挂最多有点什么未尽的遗憾。
但问题是人这种生物偏偏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年龄越大、经历越多,难以割舍和放不下的东西也就像老树缠根一样层层环绕,再也没有办法像年轻气盛、热血方钢的时候去义无反顾地做一些事了。
战争,只不过是以最血粼粼、最残酷、同样也是最现实的一种表现手法,将这无数人在现实生活中总想着要逃避、不愿意去面对的现实,扒光弄干净之后给你明晃晃地摆到了台面上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不想面对也得面对、就这么简单。
“都把嘴闭上,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吵架吗!?要吵去外面吵,让俄国佬看看笑话!”
“......”
温德尔既有年纪还有很长的军旅生涯积淀,军衔也不小、是个党卫军一级突击大队长。
全车的所有车组成员都很敬重温德尔,或者说就算谈不上敬重、但至少也能把嘴巴闭紧,听这位军衔更大的长官、一车之长说上两句,要做到这一点还是能达成共识的。
“......”
摘掉了军帽和耳机、双手捂着脸的温德尔一语不发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过后放下双手时的面容已经有了一丝不同寻常。
“作出决定前,我先问你们所有人一个问题。”
“......”
没有人打断吱声,全部4名车组成员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车长、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你们真的想死吗?或者说如果有一丁点活下去的可能,你们是愿意死还是去争取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