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商州城外,午时,李家村的一处宽大的院子里,闯将李自成蹲在地上,捧着一大碗面条,呲溜呲溜吃的正香,此时闯王的名头为高迎祥所有,李自成目前是高迎祥的部将,人称闯将。
作为高迎祥帐下头号大将,这位名震天下,令无数大明官兵闻风丧胆的着名反贼首领,此时此刻的样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一位普通农夫无异。
只见他一身土布衣服,脚下一双灰色布鞋,粗手大脚,皮肤黝黑,全无一丝统兵大将的风范,只是眼神偶尔闪动,目光如同猛虎,精光四射,方才显露出他那乱世枭雄的气势。
这座宅院看起来应该是李家村最大的建筑了,院子下角栽着一颗巨大的槐树,树枝伸展开来,郁郁葱葱,犹如烈日之下的一把大伞,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裸着上身,躺在一副摇椅之上乘凉,似是已经睡的熟了。
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无视灼灼烈日的暴晒,正在院子左侧一处空地上,一手拿一个石锁,正在打熬力气,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不断自他那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滑落,李过恍若不觉,依旧把手中的石锁舞得虎虎生风,沉重的石锁,在他手里,便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随意舞动毫不费力。
院子右侧,闯王手下头号大将刘宗敏,黑着一张脸,坐在一只长条椅子上,正在磨他那把沉重的鬼头大刀,刀身上处处可见黑色的干涸血迹,显然这把刀已经不知饱饮了多少人的鲜血。
片刻后,刘宗敏站起身来,轻轻把大刀往地上一掷,沉重的大刀犹如切豆腐一样,大半的刀身,嗡的一声,顿时深深地没入了黄土之中。
刘宗敏满意地拔出大刀,取了一块布,轻轻地擦拭起自己的兵刃来。
春日的微风吹来,让人心旷神怡之余,也使人顿生一股懒洋洋之感,闯王手下另一名大将田见秀,双手抱肩,于微微的春风中,倚在槐树粗壮的树干上,两眼透过树上的绿叶,望着天上的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自成片刻吃完了面,随手把碗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这个景德镇制造的上品青瓷大碗便被摔的粉碎,李自成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个懒腰,看了一眼身边的诸将,不由得满足地长长吐了一口气。
懒洋洋的宁静气氛突然被打破,一阵豪爽的笑声传来,一个身材高大,气质剽悍的大汉推开院门,走了进来,身后也是跟着一群将领。
“哈哈,黄来儿,某家今早便去大营寻你,遍寻不见,还好碰上刘芳亮,才知道你在这里,你身为一军统帅,不在军中,却躲来这座小村作甚?”
来人正是人称八大王的义军首领张献忠,李自成见他来了,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说道:“原来是黄虎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张献忠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我多年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他随即走到那个在树下躺着乘凉的大汉身边,伸腿轻轻踢了踢那大汉身下的躺椅,说道:“袁宗第,你好会享受,黄来儿站着,你却在这里躺着。”
李自成手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统领李自成最精锐的右营兵马,大将袁宗第眼睛睁也不睁,一动不动,嘴里说道:“黄虎你来就来了,踢我椅子作甚?莫不是筋骨痒了,想和某比试一番武艺?”
张献忠大笑说道:“某不跟你比,要比也是孙可望和你比,你够胆便和我这干儿子大战三百回合,且看谁输谁赢。”
袁宗第哼了一声,说道:“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这种比试,某没兴趣。”
李过手中的石锁越舞越快,突然一声暴喝,两个石锁随手掷出,两声闷响过后,石锁重重地在地上砸了两个深坑出来。
李过随手擦了擦身上的汗,上前拱手说道:“李过见过八大王。”
张献忠看着李过笑着点了点头,刘宗敏在一旁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张献忠,依旧坐在那里,不理不睬,低头擦拭自己的鬼头大刀,张献忠知道他一向就是这个脾气,倒也是不以为意。
张献忠环顾了一眼这座宅院,说道:“黄来儿,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李自成轻描淡写地说道:“昨日一时起兴,来这里杀了几个劣绅,便住在了这里,黄虎你来此寻我,可有事情?”
张献忠一把拉过来身后的一名瘦小汉子,说道:“这位好汉唤做钻天鹞,便由他和你说罢。”
李自成闻言,当即拱手说道:“原来是钻天鹞首领,黄来儿有礼了。”钻天鹞年约三十余岁,也是一路义军首领,他当即也还礼说道:“久闻闯将大名,在下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实不相瞒,今日来此乃是有事相求,在下身上背负血海深仇,还望闯将仗义援手,为某报仇雪恨。”
李自成闻言,疑惑地望向张献忠,张献忠说道:“他还有一兄长,名唤翻山鹞,去年中了官军奸计,死于神木城知县赵无忌之手,故来寻我,想要报仇雪恨。”
“某已决定,派遣孙可望率五千精骑助他,前去神木报仇,听闻那赵姓狗官虽然为人阴险狡诈,却是敛财有术,生财有道,在他经营下,那神木县如今早已繁华富裕、无比兴旺,故某前来寻你,共同出兵,杀狗官,抢财宝,不亦快哉?”
李自成闻言,一时踌躇起来,他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说道:“江湖道义,大家都是兄弟,理应拔刀相助,只是闯王早有命令下来,这几日修整过后,便要集结兵马,攻打西安府,此时此刻,却是抽不出兵力相助两位。”
张献忠摇了摇头,说道:“某适才前去闯王营寨寻你,十几万大军,营寨连绵五十里,声势惊人,何曾缺少人手?你可抽调一部偏师,不过数千之数,也不会影响闯王的大计。”
李自成依旧是摇头不迭,说道:“非是小弟不肯帮忙,那神木县远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兵法云,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我军既无天时,又无地利、人和,劳师远征,实乃不智之举,黄虎,我劝你也别去了。”
他转身看向钻天鹞,温言说道:“兄弟既已忍了一年,何妨再多等几年,此事某已记在心里,若是日后路过那神木县附近,定会率军前去,征讨了狗官,为兄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