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见他是个洋人,吃了一惊后,倒也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很耐心地对史密斯解释说道:“这是钦州伯实施的善政,凡是钦州的百姓,每户都可以凭借当地里正开具出的证明,在官府指定的几处布行内,以成本价三百文购买一匹这样的布,每户限购一匹,钦州伯这是有意让利给百姓民众,让百姓人人有衣穿,为此才会贴钱赔本卖布,当然,你若不是本地的百姓也可以买,购买价则是每匹四百文。”
见这伙计停下手头工作和一个洋人说话,一些排队的百姓顿时有些心急,纷纷催促伙计赶紧卖布,不要闲聊,他们担心自己动作慢了,会买不到这样便宜的布匹。
伙计急忙举起双手,对着这些排队百姓说道:“各位父老别着急啊,布匹有的是,人人都能买到,请大家伙放心,钦州伯的工坊就在这飞马岭里面,每天都能产出几百上千的布匹出来,钦州伯发话了,生产出来的布匹优先供给钦州百姓购买,百姓买完了,他才会正式将布匹上市销售。”
伙计的话,很快便激起了百姓们的一阵称赞声。
一个白发苍苍,身上皮肤被晒成红黑色的老头说道:“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就从来没碰过这样的好官,居然会自己赔钱,补贴老百姓买衣服,我家老婆子一大早便催我来这里,让我买上一匹布回去,给全家每人都做上一套衣服,钦州伯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啊。”
老头的话语,顿时便招来了旁人一阵阵的赞同之声,众人众口一词地称赞钦州伯体恤百姓,爱护子民,站在一旁的史密斯却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四百文,这原本是他的印度布准备出售的价位啊!
史密斯原本打算用四百文乃至三百五十文这个区间在大明出售印度布,史密斯的布匹成本是三百三十文左右,他甚至做好了不赚钱的准备,打算低价在钦州倾销印度布,把当地的纺织工坊全部击垮,从而自己达到垄断市场的目的。
但现在赵无忌自己搞出了一个纺织工坊,大量生产棉布,并把价格降到了四百文,而对钦州的百姓,更是定下了一个亏本价——三百文,这样一套连环拳,把史密斯打得晕头转向。
这样一来,史密斯不远万里从印度运来的布匹,不但达不到他冲垮钦州市场,垄断钦州市场的目的,反而还要陪个底掉。
首先,这个时代的大明还不像后世的满清末年那样,落后于世界的先进水平,从而得到了诸如东亚病夫之类的称号,以至于人人都对洋人抱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和仰视的心里。
这时的大明,依旧是屹立在世界顶端的大国,百姓们皆以天朝上国子民自居,民族自豪感还是非常强的,所以在同样的价格下,百姓们天然都会觉得国产货好,肯定会买本地产的布匹,而不是买那些蛮夷番邦生产出来的布匹。
本地布三百文,洋布要卖多少钱?史密斯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让他感觉有些晕眩,身子晃了几下,差点没摔倒。
此时此刻,他才突然想起两个月前,他离开钦州时赵无忌对他的劝告,当时赵无忌曾劝他不要往钦州贩卖印度布,但是史密斯没有听进去。
怀着险恶居心的史密斯,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史密斯这次船队里一共十艘海船,其中五艘运的都是布匹,还有两艘运的鸦片,两艘棉花,一艘硝石。
棉花倒是不愁销路,昨天晚上便已经被本地的商人给买走了,硝石是赵无忌指定购买的商品,只要运来钦州,赵无忌就会照单全收,只是这五船布匹估计要蚀大本。
史密斯转过身去,离开了这家布行,在他的身后,无数百姓兴高采烈地在那里挑选布匹,彼此讨论着要拿这些布匹做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等等话题。
史密斯的步伐有些不稳,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大明之行只怕是要蚀本,不过若是能在这里采购一些平板玻璃,香水之类的香水回去贩卖,补贴布匹的亏本,最终也许还能搞成一个收支平衡。
想到这里,史密斯方才定下心来,他用阴狠的目光看着前方不远处健步前行的那个明国年轻伯爵,心中涌现出了强烈的杀意。
此时赵无忌却已走到了万达茶楼这里,年轻机灵的王进穿着一身蓝布衣衫,站在茶楼面前招呼客人,当他看到赵无忌,顿时便眼前一亮,急忙迎了上来。
王进是王盈儿的弟弟,每次看到王进,赵无忌都觉得内心深处疼的厉害,在王进的眉眼之间,他总是依稀仿佛能看到王盈儿的影子,而每当想起王盈儿,他便会难过的说不出话,吃不下饭。
“你……,这几天还习惯么?”强自压抑下内心深处的痛苦,赵无忌露出一副貌似轻松的笑容,望着王进问道。
“启禀大人,小人在这里习惯的很,昨日还按大人的吩咐,前去码头帮忙去了呢,若不是亲眼目睹,小人都没敢想象钦州港会变化这么大。”王进恭谨答道。
赵无忌伸出手去,拍了拍王进的肩膀,“好好做,若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或者夏先生也行。”王进连连点头不止。
就在这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敢问前面可是赵大人?”赵无忌回首一看,原来是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豹,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浓眉大眼,英气勃勃。
“原来是郑将军,在这里逛了半日,想必郑将军也累了吧?你我不妨上楼歇息一番,喝点茶水如何?”看着郑芝豹身后的少年,赵无忌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看周围人对待这少年的态度,这少年似是在郑家地位不低。
“如此甚好,赵大人请。”
于是几人便走进万达茶楼,又在二楼拣了一间包房坐了,两人从前也曾打过交道,原本也是相识,话语之间,并不拘束,谈了一番最近南洋那边橡胶的收成之后,郑芝豹便开口向赵无忌介绍道:“此乃吾兄长子,郑森,钦州伯观之,此子如何?”
郑芝豹这番话,问的很有讲究,也大有意味。
众所周知,赵无忌是个忙人,虽然他才名在外,但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收了李定国,顾炎武,黄宗羲,归庄一共四个徒弟,这四个徒弟,人人都是人中龙凤,非比寻常。
李定国是赵无忌手下第一大将,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官职便已至参将,前途不可限量,昨日又和朝鲜的素真公主完婚,成了朝鲜王的女婿,当然,由于朝鲜顾忌满清的原因,婚礼非常低调,只有赵无忌等几十人参与。
顾炎武,归庄也都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黄宗羲更是名声在外的大儒,这样几个人的师父,收徒定会是十分慎重,郑芝豹担心贸然向他提出拜师要求,若是当面被拒,难免失了面子,反倒疏远了双方的关系。
所以郑芝豹便采取了迂回的办法,先询问赵无忌对自己侄子的看法,从赵无忌的答话中,推测出赵无忌的态度,从而决定是否当面向他提起拜师之事。
两人刚才的谈话中,郑芝龙已经有意无意地表示出了要给郑森寻求名师的意思,此刻他又问起赵无忌对郑森的看法,其用意,赵无忌自是心知肚明。
略一斟酌之后,赵无忌微微笑着,看向站在郑芝豹身后的郑森,说道:“本官素问郑家有一千里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贵侄声调清越,坚毅果敢,假以时日,今后必为国之栋梁。”
郑芝豹听了,顿时大喜,他试探着问道:“钦州伯谬赞了,所谓璞玉尚需雕琢,家兄为森儿遍访名师而不得,钦州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家兄有意使森儿拜入大人名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赵无忌微微颔首,说道:“如此甚好,只恐本官才学浅薄,耽误了令侄的天分。”
郑芝豹哈哈大笑,说道:“钦州伯何必太谦,君之才学,大明谁人不知,森儿得遇名师,那是他的造化,森儿,你过来。”
听了郑芝豹的吩咐,郑森急忙走了过来,在赵无忌面前拜了一拜,“郑森见过师父。”
“起来罢。”
郑森急忙站起身来。
“为师观你气概英武,来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郑森,为师有意替你改名,名为郑成功,意喻马到成功之意,如何?”
“多谢师父赐名。”郑成功急忙再次拜倒,赵无忌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以后你便跟着为师吧。”
郑芝豹也在一旁说道:“森儿,要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习,学出一身本领出来,千万不要堕了你师父的名头。”郑成功赶紧也答应下来。
“小侄顽劣,以后还请钦州伯多多费心教导,末将受家兄的托付,带来白银一万两,以为拜师束修,还请钦州伯笑纳。”成为赵无忌的徒弟,不仅仅能学习到很多在别处学不到的知识,更重要的,还能借此和赵无忌搭上关系,结成人脉。
李定国,黄宗羲的师弟,谁敢小瞧于他?
赵无忌微微颔首,“郑将军有心了,哦,对了,郑将军,本官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