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忌的话语和今日的表现,让在宦海浮沉多年,早已见惯了官场腐败和险恶的卢,刘两人,感动之余,也是唏嘘不已。
他们很久没有见到这种一不爱财,二不怕死的名将了,这样的将领,在大明堪称凤毛麟角,曹文诏算一个,卢象升算一个,前辽东督师袁崇焕也是这样的人。
片刻之后。
赵无忌抬头看向知府卢壁,道:“对了,卢大人,本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卢大人法外开恩。”
卢壁急忙应声说道:“是何事情,侯爷尽管吩咐就是,下官无有不允。”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手握强兵的上官,再加上对赵无忌的敬重,是以此次卢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非常低。
“哦,是这样,本官听闻府尊前几日曾抓进去一名唤做冯锡范的人犯?此事纯属误会,此人乃是本官的属下,还请府尊将其早日放出。”赵无忌温声说道。
就在刚刚不久,郑成功已经向赵无忌提出请求,希望赵无忌能把被抓走的冯锡范给要出来,于是赵无忌便找李泰文打听。
原本以为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结果一打听之下,赵无忌才知道冯锡范已经被官差送往府城关押去了。
“冯锡范?”卢壁听了,皱了皱眉,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了,卢大人?”赵无忌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妙,按道理讲,像卢壁这样身份的人,理应对冯锡范这样的小人物毫无印象才是。
但看卢壁的反应,显然此事并不那么简单。
果然,稍作迟疑之后,卢壁脸上露出尴尬笑容,道:“这个人犯下官有印象,因为就在此人被送到府城的当晚,他就被萧奕辅萧大人派人连夜提走,押往福州而去。”
“是以,此事下官委实是无能为力,还请侯爷前去萧大人处询问。”卢壁有些心虚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透露真实原因乃是因自己不想夹在赵无忌和施琅中间,也不想提前站队,所以才会把冯锡范当成烫手山芋一般,给送去了巡抚大人处。
赵无忌将信将疑地瞥了卢壁一眼,心想不过是释放一个人犯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波折。
没想到区区一个冯锡范,居然就会牵扯到整个福建的最高长官,巡抚萧奕辅身上。
(一副耿直脸的冯锡范怒道,老子不过是想刺杀施琅,为何就被你们当皮球踢来踢去?老子这是又tmd招谁惹谁了……)
三日后,陈国宝、刘芳亮两人率领两千黑旗军乘坐铁甲战舰抵达月港,而在这几日,听闻施琅身死,郑芝豹驻守月港,召集昔日部下的消息之后,大量原郑家的将士纷纷前来月港投奔,几日之间,月港便聚集了投奔而来的原郑家精兵两万人,战舰千余艘。
至此,原郑家的部队已经被郑芝豹收拢了将近一半,显然施琅的死讯对他们的冲击很大,让他们纷纷选择了重归旧主。
郑芝豹估计,按这个趋势下去,大部分原郑家的部队和势力,最终都会选择重新向郑家效忠。
赵无忌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终于不用跟东亚海域最强水师硬拼了。
随即赵无忌命郑芝豹继续留在月港,收拢前来投奔的郑家旧部,而命郑成功,甘辉两人,率领强大舰队出海,寻机歼灭叛乱的曾德所部舰队。
刘文秀则率铁甲舰队镇守月港,以防狗急跳墙的曾德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突袭此地。
赵无忌又留下陈国宝率领一千黑旗军坐镇月港,以监视,防止投靠而来的郑家旧部,有心怀不轨之人,伺机暴动。
随后赵无忌方才带着刘芳亮等人,率领一千精兵悍卒,前去福州。
他要去解救冯锡范,当然顺便还有些其他事情等着他去解决。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长长的队列,在黄沙飞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队列的最核心处,赵无忌的黑色马车后面不远处,另有一顶黑色轿子,与一辆同样是黑色,但体型稍小的马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后面的那辆黑色稍小马车,在它的车厢四周和边缘处,都有绚丽繁杂的或红色或青色的花纹装饰,两侧的车窗上挂着窗帘,让人看不清车厢内的情景。
黑色马车虽然速度不快,但却紧紧地跟随着前方赵无忌所在的马车,始终不离不弃。
赵无忌坐在马车里,脸色有些古怪,一旁的阿南喇嘛的脸上则露出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神情。
阿南喇嘛忍得很辛苦。
刺杀施琅,婉拒了李泰文之后,赵无忌便准备匆匆离去,结果却在次日,李泰文前来拜访,说道自家女儿因自己当初鲁莽的当众择婿之举,而伤心欲绝。
因为就在那一日,当着知府和同知两位大人,以及那些前来观礼的贵宾,其余参选士子的面,李泰文宣布了化名张富贵的赵无忌为自己女婿的消息。
而赵无忌当时也并未予以否认,还因此参加了李府事后的庆祝酒会。
所以在李恬儿的眼中,她和赵无忌已经有了婚姻的约定,而今赵无忌隐隐有悔婚之意,这让李恬儿感觉自己被人抛弃,而心灰意冷,产生了出家为尼的心思。
得知此事后的赵无忌顿时便被吓了一跳。
这样一个人人求之不得的美女,却被自己逼得活生生出家,可以想象,到时自己只怕就会被月港的大部分百姓给骂个狗血喷头。
同时怕是也会被百姓认为是冷酷薄情的负心人。
再说这么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却因自己的缘故而出家,那自己的罪过也太大了点。
于是暂且通过李泰文稳住了李恬儿之后,思索了一上午,赵无忌最终决定,对李恬儿和自己的婚约,采用李泰文曾经的故智。
那就是先不否定婚约一事,但暂时又不会和李恬儿完婚。
在赵无忌看来,李恬儿乃是天之娇女,被自己打击后,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完全可以理解。
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自己拖个一年半载,那时李恬儿的失落感也该早已消失,对自己的那段朦胧感情,估计也会逝去不见,到时自己再解除婚约,也能让双方都如释重负,皆大欢喜。
只是,坐在马车里,面色古怪的赵无忌怔怔地想道,这个怯生生的女子,却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坚韧和不舍。
自己要去福州,她便也以要打理家中在福州的生意为由,与李泰文一起,以赵无忌的未婚女友的身份,结伴同行。
想起那辆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黑色马车,赵无忌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午时。
于是赵无忌便吩咐全军停止,原地驻扎,准备开始用饭。
看着手下将士们忙忙碌碌地开始埋锅造饭,后面的李府仆人也在路边迅速地搭起临时灶台,并找来干柴和树枝点火,随意地望了几眼面前的繁忙景象,赵无忌便钻入了自己的马车之中,和阿南喇嘛商量起最近的形势以及自己该采取的对策来。
最近形势不太乐观,施琅在这里经营多年,麾下党羽众多,虽然他被赵无忌所刺杀,但依旧有大批的施琅余孽,在明里暗里地与郑芝豹做着战斗。
据阿南喇嘛说,刚刚接到的情报,最近福建沿海一带屡屡传来倭寇和海贼登陆入侵的消息,沿海的百姓民众损失惨重。
由于福建有漫长的海岸线,很难每一处都防御到,是以虽然巡抚萧奕辅大人派出手下得力大将总兵黄得功,率五万精锐之师,四处围剿倭寇海贼,但依旧是收效甚微。
倭寇海贼极其狡猾,神出鬼没,根本不跟官军硬拼,而是跟看似强大的官军打起了敌进我退,敌退我扰的游击战,面对这种战术,哪怕是像黄得功这样的悍将,对此也感觉颇为头疼。
赵无忌和阿南喇嘛两人,在车厢里你一言,我一语,探讨起了应对倭寇和海贼的对策和战术来,不知不觉,时间飞速流逝。
百炼精钢制成的黝黑车厢外面,突然传来几道轻轻的敲击声。
与阿南喇嘛商讨正热烈的赵无忌,怔了一下之后,这才反应了过来。
伸手撩开鹅黄色的窗帘,窗外露出李恬儿那娇媚动人的面孔,只见她垂眉低目,脖颈通红,双手托着一个红木托盘,用力将它递到了赵无忌的面前。
托盘里,四样精致的小菜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碗米饭,一双筷子放在红木托盘的边缘。
“如今正是午时,妾身亲自做了几道小菜,前来送给大人。”李恬儿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温柔的就像从赵无忌耳边拂过的微风,金色的阳光映照在她那俏丽的容颜上,更显得艳丽夺目,让人心荡神驰。
深深地看了李恬儿一眼,赵无忌伸出双手,接过托盘。
“既如此,李姑娘有心了。”
“大人请慢用,妾身暂且告辞。”李恬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对赵无忌福了一福之后,便大大方方地离去。
望着女子倩丽的背影远去,再看看手中托盘上香气扑鼻的饭菜,空气中似乎还有少女身上特有的香气,阵阵袭来,一时间,赵无忌竟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