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论治
死寂雪林地，白茫茫一片，一片乌云从天际飘过，落下骸骨尸躯，幽绿之魂遮挡天幕，向西北方向挪移。
此云看似飘动缓慢，实则体态庞大，不出片刻就飞出极远，看不见踪迹。
魂鲲转化成尸鬼后，移动需要极多尸躯作为养料。幸亏之前战场上蜃楼死的人足够多，否则飞这么一趟，恐怕得休息许久。
唯有从天空向下眺望，才知晓两年多的瘟疫之季有多么恐怖，哀鸿遍野，寸草不生。雪地之中到处是被冻僵的尸骨，它们本有活命的机会，但在战乱、瘟疫、寒冷的摧残下，命丧黄泉。
高浩与玄姬在魂鲲头顶，静静地望着雪林。
“你说后世之人，会不会把你描述成十恶不赦的家伙，一个鬼族，手下统治着各势力兵将，有貌美如花的仙朝云君，还有骁勇善战的游侠。或许大家都觉得是你威逼众人，有些恶贯满盈呢。”
见高浩久久不语，玄姬掩嘴发笑。其实现今已有一些离谱的传言，说郡主受制于幽冥，是被邪术操控，许多仁义之士想解除邪恶的尸鬼控制，来场英雄救美。
有这种想法的，多为九荒的土着，玄姬还特意给他们搭了舞台，却连小镇都出不去，就被乱兵杀死，着实有些没意思。
玄姬倒是很想看看，曦娅统御九荒，若遇到这等忠义之士，该当如何，想必很有趣。
高浩依旧淡然，他自然清楚玄姬所言的内核。
“道界阵营多样，其中势力也各自为王。并非说同一阵营就是盟友，不同阵营就是死敌。相反，有时候自家人厮杀更为凶残。
善恶的划分太过笼统和模糊，在我这里没有狭隘的出生与血统。有能者上，无能者下。
若曦娅能力足够，她建立一座仙朝上国，我不介意，甚至会为其特封领土，准她实现自己的大志。前提是她能为我带来更多的东西，土地、财富、兵力，以及最重要的战绩。”
高浩轻摸长斧，又转向玄姬。
“魔窟，合欢之都，梦乡道冢，伱对待自身领民如何，我不管，只看结果。九荒在你的管理下，民有所食，秩序有度，虽稍显混乱，却在混乱中展现更强的发展生机，那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认可你的治理能力。
此次梦界历练，在融合神隐与合欢后，可向大梦真君求一块持国令，准许你开府，成为元幽第二阵营之主。若真君不给，我也会竭尽全力，为你获取此令。”
幽冥一言，黄泉不悔。高浩当着玄姬的面说出此话，自然不会食言。此行艰难，若玄姬无法突破，有极大概率身死，且由于玄姬对自身的迷恋，让她对生命看得颇为淡然，甚至有主动向死的趋势，这对魔教道种来说极为不利。
高浩继续说道：“我修行至今，初始尸鬼道种是无奈之举，上次吞噬巫帝血肉精华，本来有些恢复的意思，但最终没能成功，现今又受到封印。
纯骨魂状态，一旦晋升仙境，则大道无悔，幽冥地府有那么多大能，地府最尊律令，到时候身不由己。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受制于人，必定要走出一条超脱之路。我修道至今，终点只有一个，九层道院的终极道术。”
话已至此，聪慧如玄姬自然秒懂，高浩是想走阴阳平衡之道。不知想到什么，她俏脸微红，竟然不敢看领主。
经此一说，玄姬眼中随意的神情消失不见，再度斗志昂扬。
“我不会死的，都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来到现在，怎么会轻言放弃。
曦娅觉得以德报怨，天下大同。吾则不一样，世人皆为恶源，需受管制，吾化身欲念，锤炼众灵，受此劫难者方可成道！”
高浩点点头，玄姬成长至此，已经有些前世名人的一些风采。作为高浩第一位招募的道种，他还是愿意给对方发育的空间，让其展现天赋。
从历史结局来看，曦娅成就自然要比玄姬高，甚至最后渊陵崩塌，合欢再无踪迹，哪能比得上神庭皇后万界尊荣。但高浩觉得两人起点与平台就有所不同，曦娅依靠仙朝的身份和后台，自己努力一分便有十分收获。玄姬从小灾祸不停，留下心理阴影，有些疯癫与痴狂，做十分能收获一分就算不错。
对于过程，高浩不予评价，他不会说曦娅天生命好之类的。善于选择平台，清楚自己的优势并最大化发挥，也是能力。高浩只看结果，既然现在已经放在同一平台，谁强谁弱，来台前比试一番即可，不必在背后耍些小手段。对一切阴谋诡计，高浩洞若观火。若真有能拿得出手的成就，高浩自不会埋没。
曦娅、玄姬、付叶，雪原的韩鹿、鲁波，九荒的蒋华，以及新收的蛮荒岭降将袁净，甚至许多城镇的道种，只要归于高浩麾下，他心中都有个数。毕竟暂时只是两郡之地，算不得大势力，神魂高强的他自然不会遗忘手下将领。
他们的一言一行，功过是非，高浩都看在眼中。
不得不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帅才，像曦娅这等人物，内能安邦定国，外能合纵连横，在稳定财政的情况下又能识人，派合适的将领出征，十战九胜。战争从来都不是一时勇武，而是国力、经济与信仰。
玄姬本该是一方战将，其性格狠辣敏锐，战术多变，对敌毫不手软，敢打敢战，有勇有谋，乃不可多得的将才。但在遇到高浩以后，始终在模仿和学习高浩的治理思路，扩宽视野，有了自己独特的治政理解，在乱世中反而风生水起。若持续下去，必能突破桎梏，抵达更高境界。
至于其他人，各有各的优点与缺陷，付叶算是成长快的，已经有了一方名将的雏形。
人和人之间真的存在差距，走着走着就拉大距离。许多将领驻守城池，按部就班，连基础的防守都做不好。也有道种醉心修炼，自以为大道尽在塔内，不观大千世界，何来领悟？
最终碌碌无为，却感慨一生怀才不遇，简直放屁。
入世者就该有入世的觉悟，披荆斩棘，行道纵死无悔，方算尽力。整日哀叹不公，行力不足，何必怨天尤人。
仙朝腐朽，或许有能人异士报国无门，但在新兴的元幽，他都看在眼中，有才就不会埋没。此乱世初创之业，以建功立业开疆扩土者为首，其余秉性理念皆可抛后，先活下去才能说其他。
高浩眼中鬼火一动，眼前浮现一张九荒画卷。
“昔日我曾教你道界之术，数年已过，你学有所成，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很好。
如今则再教你一术，虽无道术贯通恒宇，神融大道之威，却实乃道种根基，无形之剑，修成则纵横捭阖，无人可敌。”
玄姬贴了过来，垂耳倾听。
“九荒之地，西连雪原、东断山河、北临云间，南靠蛮荒，乃四战之地，资源贫瘠，本不适经营。然收服雪原，北扼山谷，即有立足之所，可积雄兵，纳祥瑞，徐徐图之。
官道阡陌交通，可易多阵营之物，商人重利，需以严令控制。混乱之所未必阻碍发展，生死不惧，反怕无利，此间分寸需你自行把握。
郡城已鬼，实则暗河涌动，与原城相连，可走鬼市运输，节省资源。至此乱世，人们不怕鬼，怕的是没钱让鬼推磨。
如今无虑东西，南方有出笼猛兽，且让他荒野自食。你可强兵富民，则能北出云间，威逼府门。何愁魔教无信？
然此中关键，还在用人！”
玄姬听到这里，双目炯炯有神，见高浩看向自己，也不躲闪，反而说出见解。
“行政为民，控府衙之能，李斌虽无修为，实则精明细致，可堪大任。
游侠守城，不困于一地之失，灵活多变，有大将风范。纵圣武有志，亦可作为先锋，讨伐诸地。
蒋华乃魔教之徒，虽道种之身，实则色厉胆薄，无进取之心。可令其镇压商乱，处理杂事。
曾花镇嫡子花乌，有神通箭术，磨炼道术修为，时迎战野寇，平定一方；兵阁镇骁勇守卫范高，骑术惊人，百战未死，可拔护卫首领；郡城方外野道，偷盗拐骗无有败绩，似成魔寇之兆，我魔血压制，能让其作为税官，保证没人能欺瞒……
不论善恶，人尽其用，本就无所禁绝。
混乱有令，若违者，杀之！”
看来玄姬这两年的九荒领主没有白做，对手下有能力的人早有考察。至于无能之人，逐渐淘汰便是，放置在一些特定岗位发挥余热。若有人不满，身为魔教道种的玄姬，可不会温言细语。
“能有这番用人见解，说明你用心了。九荒我留给你，其实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要特意互换领地，防止异心。
而是九荒乱战之地，静不下来。之前仙朝治理政策就有失误，故而越来越孱弱，最终导致郡城破灭。你之行事霸道却不失规矩，能镇得住利欲熏心之辈。
雪原将降，巫族人心不牢，正需一位温和的统帅去安抚。
这才是我把你两人分开的目的。”
“切记，治无常势，随道而动。莫要拘泥固化，魔教之主，领地就该有你的烙印。”
高浩收起幽焰地图，朝下方望去。无数林木折断，各种族尸体埋葬在厚雪中，神圣林地被打碎山门，再无生命之息。但最深处有一道连接洞天的传送门，传出荒古之息。
“到了！来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让我们瞧瞧上古建木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