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的都是在桃花山的画面,这里是六船熟悉的地方,他感到无比亲切。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些载着回忆的水泡。但就在他不小心戳破之时,一股巨大的漩涡自水底生出,将他用力地推出去!
六船就这么从一段奇怪的“落水”经历中回到现实。
他再次看到陶眠,还有些晃神。
回忆中的陶眠,和眼前的陶眠相比,面容没有改变,但眼神和气质已经改变许多了。
他想对陶眠诉说梦中见到的场景,却碍于薛瀚在等待催促,只好暂时把这件事压在心底。
等到阿九和李风蝉过来,阿九问薛瀚为何苦着张脸,要带他去凑凑热闹,把人拉走之后,六船才和陶眠说那个奇怪的梦。
“仙人师父,我刚刚……见到你了。”
“嗯?”陶眠还在想刚刚的那个冷漠的灵魂是从哪里来,听见徒弟这么说,他有些好奇。
“你见到我了?我在做什么?幻境中的师父是不是也很俊逸潇洒、风度翩翩?”
“……”
其实还是有点狼狈的。
六船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问师父。
“你有没有……去爬过山?”
“啊?”
“就是桃花山之外的山。”
“那可多了。桐山算吗?最近刚爬的。”
“不,”沈泊舟摇摇头,“那是一座雪山。”
“雪山?”陶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雪山,我最怕冷了,哪里会去自讨苦吃爬雪山。”
“那雪山上,还有一个道人。”沈泊舟又补充了一句。
“雪山……道人……”
陶眠被六船的话指引着,一时间还是没有想到他所指的到底是哪座山。
忽然间,福至心灵。他想到了那座山,他唯一爬过的一座终年有雪的山。
但是……六船怎么会知道那座山呢?
“你说的山,为师心里有数了,”陶眠拨弄着花灯下面的珠串,眼神望得很远,“但为何偏偏是那座山呢?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毕竟有一千多年了。
随后陶眠不知道想到什么,忽而又变得喜悦起来。
“既然如此,那小六你岂不是很早很早之前就注定要和为师相遇?或者说重逢?我就说么,当初遇到那位道人,他必然是指引着我要去走一条必走的路。”
陶眠倒是乐观,虽然这一天一夜跌宕起伏,六弟子的身份出现了两次转变。
但他看上去半点没有受影响,还能跟六船开玩笑。
“小六,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你就是要来到桃花山,帮为师劈柴烧饭拔草晒书。”
沈泊舟有些无奈。
“仙人师父,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有很多谜团未能解开,我的身份也是迷雾重重。这些……难道你不担心吗?”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陶眠摇头晃脑地诵了一首诗,“有些事情你活到二十岁时想不开,三十岁就能想开。一百岁时想不开,两百岁就能想开。
像为师这样,活到一千来岁的高龄,很多事情,就是过眼云烟留不住了。
六船,苦日子长着呢,不必提前忧虑。能与合得来的朋友们共处一时一地,享受美食美酒美景,足矣。
等到今后苦痛真正袭来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能够抚愈伤痛的,就是这些短暂的时刻和瞬间。”
陶眠语气轻松地和六船说着这些话,六弟子是通透的人,他会想明白的。
再多的,就不必赘言了。
果然,六船琢磨着师父话中之意,良久后,点了点头。
“弟子明白了。”
陶眠对他笑笑。
“走吧,还要拿下今晚的魁星呢。”
仙人的话音刚落,忽然,长街的尽头响起一声绵长的号角声。
这号角仿佛从远古而来,声音绵漫,穿透了长长的街区,穿到每个人的耳中。
街上,原本喧闹的人群,在听到这声号角后,仿佛被施了咒法,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有些参加过节日的年轻人嚷起来,说“快看快看,祭星塔那边亮起来了”。
人群跟着那道声音跑,阿九在他们这支小小队伍的最前面,手中举着一个星君造型的糖人,远远地跟他们挥手。
“陶郎!薛瀚!六船!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星塔亮起来啦!”
李风蝉就站在阿九的旁边,也是笑盈盈地望着其他人,等待着他们一起。
陶眠回她一句“就来”。他跑出去两步,转头,对着略显茫然的六弟子,笑着扬声叫他。
“走了小六!快些快些,不然赶不上他们的热闹了!”
六船被他的情绪带动,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
“好。”
他跟在陶眠的身后,周围都是小跑着的年轻男女,还有他们的欢笑戏闹声。
花灯闪烁明灭,天上繁星璀璨。人间天际,此时尽是同样的繁华明丽。
那是六船就在心里想,不管今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遇到如何的磨难。
只要他回想起这一刻,此生就不再有任何的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