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柔惠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脸颊有些火辣辣地烧,苏柔惠嘴上仍不肯认输。她指着苏昭宁说道:“二姐姐如今今非昔比,什么人都不敢违背你说的话。三姐姐这样说,无非就是害怕你罢了。”
“一派胡言!”苏瑾瑜挡在苏昭宁面前,冷下目光去瞧苏柔惠。
他毫不留情地揭穿她道:“若事情真像四妹所说,那如今被挑错的人,还会是二妹吗?”
佛堂之中的和尚,包括方丈住持在苏瑾瑜先前说要稍等片刻的时候,就已经暂时去了内禅室。如今整个佛堂中,并无长安侯府以外的人,苏瑾瑜就不忌惮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
“四妹你这样咄咄逼人,今日二妹被三妹撞到,以至于不得不去换衣来迟,这是否就是你的事先安排?”他直接质问道。
“我没有!”苏柔惠当然没有参与苏珍宜的算计。她污蔑苏昭宁是张口就来,别人污蔑了她,她却是格外愤怒。
“大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偏心!”苏柔惠气愤地扬声喊道。
苏瑾瑜也不与她口头争个高低。他径直走到苏昭宁身边,问苏昭宁身后的春鹃:“二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去换衣,换的又是谁的衣服?”
春鹃望了眼自家的主子苏珍宜,得了对方一个眼神,便立即跪下去回答:“就像我们小姐说的,二小姐是弄脏了衣服才不得不去换衣的。”
这话答得很有技巧。既没有直接指证苏柔惠,但如今此刻的情形,这样的话,怎么也不是在漂白苏柔惠。
苏瑾瑜听了,便觉得自己已经猜对了大半。他又望向苏昭宁身后的另一个丫鬟,审问道:“你是四小姐的人,怎么跟在二小姐旁边?”
那丫鬟见自家主子都被逼得语塞,心中慌乱不已,她抱着那布包,退后了两步,答话也是吞吞吐吐:“奴婢、奴婢是奉小姐、不,奴婢是奉夫……”
眼看丫鬟就要把夫人们也扯进来,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母亲,既然昭宁都过来了,就先去请方丈出来诵经吧,不要耽误了时辰。”小黄氏目光悠长地看了丫鬟一眼,朝侯老夫人说道。
小黄氏是长辈,苏瑾瑜自然不好同她直接对峙。他朝侯老夫人拱手请求道:“祖母,您公正严明,家风问题实在不可放纵。”
侯老夫人没有延续苏瑾瑜的话题,而是吩咐他道:“瑾瑜,你去请住持方丈过来。”
侯老夫人的态度不言而喻。
苏瑾瑜心中顿时大感失望。他一向敬重的祖母怎么会这样,就因为二妹把原属于自己的功劳拿了回来,祖母就要这样不待见她吗?
他不禁带着愧疚和怜悯的眼神看向苏昭宁,难得一次地没有立即遵言去内禅室。
与苏瑾瑜内心的感受截然相反的是苏昭宁自己的心情。她一点都不意外此刻的情形。
这个长安侯府,她已经看得太透彻,是以她才会选择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活法。
这个长安侯府,甚至所有内宅后院不都是这样吗?没有安稳、没有和睦,只有斗、只有争、只有无穷无尽的算计。
既然退无可退,就不如迎头直上。
“还请祖母先过目经书。”苏昭宁走向侯老夫人那边,她毫不担心身后捧着布包的小丫鬟会不跟上。
果然,那小丫鬟也急急地走了过来。
苏昭宁转身看向小丫鬟,似乎要从她手中去接过“佛经”。只是她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小丫鬟手中的布包,那布包就被苏柔惠抢了过去。
鬼知道到了这苏昭宁手中,她又要巧舌如簧地辩解什么!
苏柔惠可不愿意再让苏昭宁洗脱错误。她抱住那布包,感觉到底布的湿润,看了一眼小丫鬟。
那丫鬟忙轻轻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的忠心。
苏柔惠轻快地哼了一声,嘴角不受控地往上扬起。她慢条斯理地将那布包打开,然后发出浮夸的惊呼声:“二姐姐,这怎么全是湿哒哒的?”
“连盒子周围都湿了,里面的经书岂不更是?”苏柔惠将那布包内的盒子捧到侯老夫人面前,满是恶意地看向苏昭宁。
她嘲讽道:“二姐姐可真是本末倒置,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原因受到重视的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明白,这显然是经书出了问题。
而且,十有八九,这经书的问题就是苏柔惠安排的。
只不过,抄经书的人是苏昭宁,之前捧着经书的人也是苏昭宁。想要将苏昭宁从中完全摘出来,可不容易。
除了苏瑾瑜,也没有人想要这样做。
苏柔惠被苏瑾瑜近日已经教训了两次,她可不会给他替苏昭宁辩白的机会。苏柔惠问自己的丫鬟:“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把二小姐的东西没有保存好?”
小丫鬟忙跪下身解释:“奴婢不敢。奴婢是在佛堂外接过二小姐这布包的。春鹃可以作证,佛堂外打扫的小和尚也可以作证。”
春鹃此刻自然不敢替苏柔惠两主仆出头,可佛堂外面确实有打扫的小和尚。
虽然不好为了自家内宅之事喊了小和尚过来问,但既然敢这样说,显然就是真的。
苏瑾瑜望向苏柔惠的目光中,冷意都要结出冰花来。
他不信,他仍然不信四妹。
四妹的秉性,二妹的性情,他根本不相信二妹会得意忘形弄坏经书。
苏柔惠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你看我又如何,总之经书就湿了!
苏珍宜和苏柔嘉的目光都落到了苏昭宁的身上。
比起苏柔惠这个一根筋的,她们显然都更加期待苏昭宁的应对办法。
只可惜,苏昭宁根本不准备应对。
她面色泰然自若地看着侯老夫人接过苏柔惠手中的盒子,并且把盒子打开。
那盒子,也不知道如何就这样湿得厉害,盒子底部都在滴水,盒子里面可是有一层厚厚的积水。
只不过,盒子再湿,也跟经书没有关系。
因为里面,并没有经书。
“经书呢?”侯老夫人望向苏昭宁。
苏柔惠幡然醒悟,她不敢置信地去看侯老夫人手中的盒子。
“不可能,明明你是放在这个盒子里的……”她喃喃自语道。
苏昭宁则淡定地转过身,唤她自己的一等丫鬟:“茯苓。”
一直站在角落位置,被人忽略了的小丫鬟茯苓战战兢兢地上前,将她一直遮掩着的蓝布包拿了出来。
只见蓝布解开,下面赫然就是一沓经书。
“你!你竟敢算计我!”苏柔惠这些年一直过得嚣张跋扈,莫说是面对苏昭宁,就是在整个长安侯府,她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她当即怒火直冲到了头顶,双眼中什么也看不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打死这死了娘的!
苏柔惠迅速冲到了苏昭宁的面前,抬起手就要去甩苏昭宁的耳光。
“够了!”苏瑾瑜先行一步,将苏昭宁一把护在自己身后。他紧紧箍住苏柔惠的手,沉声呵斥道:“四妹,你闹够了!”
苏柔惠早先被苏瑾瑜教训两次的火本就压在心里,不得发散。如今苏瑾瑜又为了苏昭宁教训自己,她忍无可忍,不受控地将心底话喊了出来:“每次都说我,你就只说我!我才是你的妹妹,她算什么东西!她就是个死……”
苏柔惠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难以相信地望向手尚停在空中的苏瑾瑜。
他居然打了自己,他居然为了那死了娘的打了自己!
她才是他的妹妹,她的母亲还是他母亲的妹妹。他们才关系密切。而且她可是长安侯府的四小姐!
“苏昭宁,你这个贱人!你不知廉耻,你厚颜无耻,你……”苏柔惠的情绪几近崩溃,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苏瑾瑜甩了一个巴掌。
还是因为苏昭宁的缘故!
她可是长安侯府的四小姐!她是二夫人的嫡亲女儿!她是与大小姐苏柔嘉不相上下的苏柔惠!
“母亲!”苏柔惠突然转过身,一副寻到了依靠的模样。她拉住小黄氏的手,指着苏昭宁颤抖着说道:“母亲,打她,罚她。让她三天三夜不许吃饭,让她又去给你握蜡烛看书,让她去给你去井里打凉水搓衣,让她……”
苏柔惠今年十五岁,比苏昭宁的同母妹妹苏颖颖大九岁。虽然小黄氏为扶正为继室二夫人之前,嫡母一直宽厚。但庶出的名头压在苏柔惠身上,让她充满了怨愤。
苏颖颖出生时,嫡母大出血而死,苏柔惠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嫡出位置。
她与她母亲,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为妾、为庶出的那段日子。也因为有过去的身份差异,苏柔惠与小黄氏才更加喜欢变本加厉地磋磨苏昭宁。
苏颖颖被选择性地放过,不是因为苏柔惠与小黄氏宽厚,更不是因为年龄,仅仅是因为苏昭宁记得、看过那段日子。
苏昭宁的存在,就提醒着那九年为妾、为庶出的日子。
所以,苏柔惠最痛恨在苏昭宁面前丢脸。
她姨娘、长安侯夫人大黄氏骂其他府的庶出子弟的一句话,一直烙在苏柔惠的心里。
大黄氏曾耻笑过庶出子弟,庶出的就是不中用,果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她苏柔惠不是烂泥!她是嫡出的四小姐!苏昭宁才是没娘养、没爹疼的!
苏柔惠恨意滔天地看向苏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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