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通联南北的大运河,围绕着这条黄金水道就形成了庞大复杂的利益关系,渐渐的漕帮就应运而生。
李金鳌是漕口家族出身,所谓漕口就是有一定知识水平的文化人,熟悉漕运规矩,能够和朝廷掰扯道理,说白了,就是运河上的乡绅。
朝廷盘剥无度,小户生存不下去,就要求着漕口帮忙,而漕口靠着熟悉法规,迫使漕运衙门少收钱,从中渔利。李金鳌的父亲就是著名的漕口,一张利嘴能把死人说活了,有一大批商户靠着李家活着。
可是自从崇祯年来,战乱不断,漕运也频频受到影响,不时有土匪抢掠。李金鳌光靠着一张嘴已经不行了,因此就招募了一大帮的大手,成了运河上黑白通吃的人物。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清军入关,漕运断绝,再加上清军抢掠无度,李金鳌没法在运河上混了,就只能带着上千兄弟,到了大名府一带,和当地的土匪混到了一起,还收了两个结拜弟兄,成了一伙势力不小的土匪。
小树林之中,李金鳌和老三翁忠书对面而坐,翁忠书就是那个办成要饭的,混进城里的,他很了解内黄的情况。
“大哥,如今内黄守军只有五百多,全都是当初的衙役,剃了头,就成了清军,没什么战斗力,咱们趁着晚上偷袭,或许能救出二哥他们。”
李金鳌长出了一口气:“三弟,你有把握吗?”
“没问题!”翁忠书咬着牙说道:“城里头百姓也早就不满清军了,咱们杀进去,正是顺天应人。”
“老三,救人容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哥,我看只有逃到南方了,咱们有这么多人,大明诏安了咱们。好歹混个一官半职。要是不给,咱们就继续当土匪!”
翁忠书是个有心计的人,李金鳌听完之后,拳头狠狠的砸在了石头上面。“就这么干了!”
李金鳌他们将手下的兄弟全都召集起来,足有一千三五百人。翁忠书他们早就让一些弟兄乔装改扮,混进了城中。
一切都准备妥当,到了一更十分,李金鳌带着人马悄悄的接近了内黄县城。离着城门还有三五百米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城头亮起了三团火光。李金鳌大喜过望,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弟兄们,跟我冲啊!”
李金鳌当即带领着一千多人,向着城门冲了过去。果然城门大开,李金鳌和翁忠书成功进城。手下弟兄们也一个个舞刀弄剑。以为大功告成。
可是就在这时候,四周突然火把闪耀,内黄县令苏光水带领着衙役兵丁从城中杀了过来。
在火光之中,苏光水笑容格外的狰狞,“都给我听着。抓住悍匪李金鳌,赏银一千两,官升三级啊!”
这些衙役兵丁纷纷舞动刀枪,一窝蜂的冲了上去,他们虽然算不得什么精锐,但是比起一帮土匪还是要强不少,瞬间李金鳌身边的人就倒下了好几个。
好在李金鳌格外的勇武。手中的鬼头刀舞动起来,就像是小车轮一般,砍倒了好几个清军,勉强维持住了。
但是好景不长,正在他们殊死搏斗的时候,翁忠书突然发现了城外多了无数的火把。一条火龙向着他们扑了过来。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不好了,金家的人杀来了!”
听到了这话,李金鳌浑身一软。差点摔在了地上。金家是内黄最大的地主,手下豢养着大手无数,财大气粗,也是李金鳌他们唯一忌惮的势力。
“不要脸!”翁忠书气得嘴唇铁青:“他们金家什么时候成了满清的走狗,不怕戳脊梁骨吗?”
当然翁忠书也知道不是骂人的时候,他急忙分兵抵挡金家的攻击。这次来的是金家的二公子,原名叫金元豹,因为视财如命,都被叫做金元宝。正是他提前探知了李金鳌的动向,报告给了县令苏光水,然后又带着家里头的大手杀了过来,想要把李金鳌他们一网打尽!
“杀,杀一个少爷我奖励一两银子,等着以后大清赏下了官职,你们也跟着鸡犬升天啊。”金元宝嚣张的喊着。手下人蜂拥而上,杀得越发欢快了。
面对着两路夹击,李金鳌他们越来越撑不住了,纷纷溃败下来,死伤一地,不少弟兄就偷着跑了,只剩下李金鳌和翁忠书还在拼死作战。
“大哥,咱们怕是躲不过今天了!”
“生有处,死有地,老子早就不怕了。”李金鳌呼呼气喘的说道。
“没错,能和大哥死在一块,是兄弟的福气!”
这时候金元宝突然冲到了近前,这家伙手里头握着长刀,狠狠的照着翁忠书就砍了过去。
“到地狱里头做兄弟吧!”
翁忠书慌忙格挡,可是金元宝骑在马上,势大力沉,他根本挡不住,手中的腰刀一下子崩飞了。
金元宝又举起了大刀,就要劈下来。翁忠书已经闭眼等死,李金鳌的眼角都瞪出了血。
砰砰砰!
就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吓得金元宝一缩脖子。
“什么人?”
还没等他问完,就觉得一阵强大的震动传了过来,就像打雷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金元宝弄清楚,一支骑兵向着这边快速的冲来,为首的正是岳破虏。
刚刚上任了团长之后,岳破虏憋着一股劲,要好好展示一番,他带着人马进入了大名府的境内,沿途不断的劝着老百姓南下。可是终究不够过瘾,他一路北上,就到了内黄境内。
本来岳破虏也没想着攻坚,可是听到斥候报告,说是内黄打了起来,岳破虏就不嫩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带着人马杀了上来。
他们就像是一阵黑色旋风一样,从夜色冲出来,转眼就到了混战的人群之前。金元宝的家丁还在包围李金鳌的部下。可是转眼他们也变成了饺子馅。
骑兵挥舞着砍刀,轻松的杀进来一走一过之间,遍地都是死伤。杀这种家丁,根本连战斗都算不上。比起演习还要轻松。
岳破虏一刀下去,甚至能砍倒两三个人,面对着这群凶神,金元宝的部下迅速崩溃,他还想着骑马逃走。翁忠书从地上捡起了一条长枪,猛地向金元宝投过去,正好刺中了后背,这位金二公子翻身落马,他的部下也星落云散。
“大人,快跟着小人杀进城吧!”
翁忠书在前面带路。岳破虏他们紧紧跟随,终于杀进了内黄。转眼之间,胜负易手,苏光水还想着反抗一下子,结果被安*一顿乱枪。把他打成了筛子。
战斗还没结束,李金鳌和翁忠书全都跪在了岳破虏的面前。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小人不胜感激。”
“凑巧而已,也不是为了救你们,说说把,你们为何要攻击内黄?”
李金鳌他们不敢撒谎,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岳破虏一听,顿时笑道:“本官就是安*骑兵团团长,既然你们有心投降安*,本官自然欢迎。”
李金鳌和翁忠书相视一眼,全都露出了狂喜。
“多谢大人,小的们愿意誓死效忠!”
“别来这些虚礼了。既然你们说吴三桂要赶过来,那就抓紧时间,组织百姓撤退吧,我们不能给大汉奸留下一点东西!”
“遵命!”
李金鳌和翁忠书都是地头蛇,手上又有一千多人。有了他们帮忙,撤离行动变得容易许多。
等到天光放亮的时候,岳破虏带着一万多内黄百姓,扶老携幼,一同南下。岳破虏最后一个出城。
“弟兄们,给吴三桂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手下人笑着说道:“我们把苏光水,还有那个金元宝全都砍了,脑袋堆在了城北,保证大汉奸一来就能看到。”
“哈哈哈,咱们再给他留下一颗蜡烛,省得看不见!”
岳破虏说着拉开了弓箭,一带裹着火的箭头射进了城中。他们早就在房屋上倒了油,沾了明火,瞬间就燃烧起来。
烈焰飞腾,黑烟遍地,噼里啪啦的,一阵狂风吹过,越来越多的房屋被吞噬在火海之中。
眼看着彻底毁掉了内黄,岳破虏才带着人马从容南下。他们一路赶回了汲县,岳破虏急忙将情况都报告了顾振华。
“干的不错,慈不掌兵,就要下得去狠手。”
岳破虏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我就是担心吴三桂白捡了便宜!”
顾振华微微一笑,“大汉奸吃了亏,现在已经学乖了并不着急南下,而是在彰德府,大名府,以及山西的长治之间,构筑一道防线,看样子是要和咱们耗上了!”
“国公爷,你准备耗下去吗?”
“当然不行。”顾振华叹了口气,“按照道理来讲,咱们对峙着,让满清和大顺军死拼,对咱们是最好的。可是我又预感,大顺军恐怕不是满清的对手,我们必须弄出大动静,吸引清军注意,分担李自成的压力啊。”
在顾振华的心中,满清始终都是第一位的敌人,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和李自成合作。
“破虏,你这个杀光汉奸,抢光百姓,烧光城池的做法的确不错,下一步咱们就这么干,逼着满清出来交战!”
顾振华念叨着,随即一笑,这不就是大明版的三光政策吗!
“把那几个土匪头子叫过来,我要见见他们。”
不多时李金鳌,翁忠书,还有一个瘦脸的汉子钱永贞,他们三个鱼贯而入。见到了顾振华一同跪倒。
“罪民拜见蓟国公!”
“都抬起头来!”
李金鳌他们一听这话,悄悄抬头看过去,只见在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坐在了中间,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而且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眼角眉峰都堆着一股子煞气,即便是离着老远,即便是满脸含笑,但是这种强大的压力,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恍惚间坐在中间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主宰生死的神明!
只看了一眼,他们吓得全都低下了头。
“听说你们有漕帮出身的?”
“是小人!”李金鳌急忙回话:“小人家里头是漕口出身,后来落草为寇,愧对祖宗。”
“官逼民反,没有什么稀奇的,本爵倒是很关心漕帮,听说你们弟兄众多,手眼通天,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们?”
李金鳌一听,吓得趴伏在了地上,“国公爷,这都是外人的误传啊,漕帮虽然有点势力,但是各段都有不同的规矩,比如两淮就要听盐商的,过了江就要听东南的大族的,在京城根底下,还有各个官老爷,小人们的这点势力不够看啊!”
顾振华眉头一皱,按理说漕帮就是青帮的前身,势力庞大,人所共知。不过听李金鳌的话,似乎不是这样。
当然顾振华关心的是漕帮能不能为我所用。
“李金鳌,实不相瞒,本爵收拢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想要刺探满清的情报。手上正好缺少一个懂得江湖规矩的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忙?”
“愿意,愿意!”
李金鳌磕头碰地,脑门都红了,“小人早就仰慕安*的神威了,能给国公爷办事,是小人天大的荣幸。”
“还挺会说话的,这样吧,你现在就出现情报司三处的代理处长,你的两位兄弟是副处长,本爵要求你们用最快的时间,把一群戏子送到京城,还要想办法把他们捧红了!”
“没问题!”
李金鳌拍着胸脯说道:“国公爷只管放心,卑职一定办好!要是办不到,小人愿意把脑袋献上。”
“好,有这个心思,就不怕办不成事情。不过本爵想着以后你们在满清的治下活动,总要有个掩护,你们觉得打出什么招牌比较合适呢?”
翁忠书脑子很快,眼珠转了转,就笑着说道:“国公爷,江湖人无依无靠,就凭着一份手艺,正所谓天生地养,卑职以为叫天地会比较合适!”
天地会!
顾振华脸上也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难道说自己要捷足先登,不等着陈近南,就把这个反清组织弄出来吗?
“国公爷,您觉得不合适吗?”翁忠书战战兢兢的问道。
“合适,太合适了!”顾振华笑道:“天父地母,反清复明。你们今后可要冲在暗战的第一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