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回去之后,还狠狠地踢了一下椅子。
阿日已经睡下,听得巨响,他坐起来,揉揉眼睛看着满脸怒气的阿娘,吓得脸色发白。
还没见过阿娘这么生气呢,哪个王八蛋惹阿娘生气了?回头害他被揍,他就饶不了那人。
“看什么看?睡!”离歌怒喝了一声。
阿日连忙钻入被窝里,发出造作的鼾声。
离歌余怒难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或许,是漠视,是他对生命的漠视。
但是,她见过许多人对生命漠视,为什么独独对他表现出来的漠视会如此愤怒?
她想来想去,明白让她愤怒的最大原因,是杨大娘的绝望。
那种绝望,触动了她最大的愤怒。
仿佛她曾经受过那样的绝望。
她想起宁国侯夫人说的那个小孤女,她决定去看看。
七彩灵芝就在她的手中,如果按照李良说的那样,不需要一朵便能救活一个人,虽说只有五年,可有时间,就有办法。
怕的是没时间。
宁国侯夫人说的如果是真的,她愿意给出一部分,先救那小女孩的性命。
至于李燕的案子,不管凶手是谁,总归是跑不了。
翌日一早,她去了宁国侯夫人说的慈堂。
祠堂不大,其实就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四合院,有些破败,大门修过几次,以木板加固。
门是虚掩着的,她推门进去,却看到院子里头十分干净齐整。
花木几乎没有,空地堆放着干柴,养了两条狗,狗许是还没睡醒,听得有人来,才懒洋洋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离歌吠了一声,离歌眸色闪了闪,狗便又懒洋洋地蹲下。
院子里有个小天井,井边有一名四十几岁的女人在洗衣裳,厨房设在外头,有炊烟袅袅升起,有一个女人手握铲子站在厨房门口与洗衣的女人说话。
见得有人进来,洗衣裳的女人站起来,手胡乱地在身上擦了一下,上前疑惑地打量了离歌一眼,问道:“你找谁?”
离歌知道宁国侯夫人肯定早就打了招呼,说她会过来。
她本来打算偷偷地来看看,但是,又觉得大可不必。
那小孤女若真存在,看过病情,她会亲自把七彩灵芝给病人,不会经过宁国侯夫人的手。
所以,她道:“是宁国侯夫人让我来的,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收养了一个身患心疾的女孩?”
洗衣女人连忙点头,躬身把离歌迎进去,口中道:“回姑娘的话,你说的一定是丫子,她得了心疾,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
“鸭子?她叫鸭子吗?”
“是的,就叫丫子,夫人说她是个苦命的丫头,便叫她丫子。”
是丫子!
离歌道:“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
“当然可以,姑娘请!”洗衣女人又擦了一下手,离歌发现她的手虽然算不得白滑,但是保养得还不错,看着四十岁的人,手背和手指都没有做苦活留下的痕迹。
离歌跟着女人出了大门,往左侧的耳房走去。
这虽然是三进三出的四合院,但是,分隔开许多的小房间,从虚掩的门缝看进去,小房间大概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的位置,间隔十分奇怪,像棺材房。
她数了一下,左侧总共有十八间这样的小房间,都是改造过的。
左侧十八间,那么右侧大概也是十八间。
通共三十六间。
离歌心中一动,问道:“这里有几个小房间?”
女人说:“三十六间,我们这里有三十六个孩子,我是来负责照顾这些孩子的,夫人大恩啊,给了这些孩子遮风挡雨的地方,否则,他们都得流落街头了。”
离歌听得她夸赞宁国侯夫人,便淡淡地道:“是的,夫人真是一位善心人。”
女人听得她附和,夸赞得越发落力,“夫人确实是少见的善心人,除了养这些孩子之外,还请了先生教他们识字,这些年,夫人收养了不少孩子,其中好些都已经成亲出去了,如今过得很好。”
离歌嗯了一声,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女人拿捏得很好,听离歌没说话便止住了嘴。
丫子是住在最左侧的房间里,一推开门,就有一股子浓烈的药草味道扑鼻而来。
小小的棺材房间,一张小床靠着墙壁安放,有一个小小的柜子在床头,其余,便连椅子都没有一张。
没有窗户,整个房间的空气不流通的,显得特别的憋闷。
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双眼无神,看到有人来,她脑袋微微撑起,然后,有些茫然地看着离歌和女人。
她似乎也不认识女人,只那样看着。
离歌走过去,看到女孩的被褥有点点药迹,被褥很脏了,表层泛着黑亮的光,女孩的头发看着也许久没洗,肉眼都能看到蚤子在蠕动。
女孩的眼神有一种绝望,那是死亡的绝望。
她就那样看着离歌,毫无波澜,也毫无生气。
“你叫丫子?”离歌问道。
她没回答,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脑袋,算是点头。
“我为你把脉,可以吗?”离歌问道。
她不说话,只是机械地伸出手,仿佛这个动作,她做了许多次。
离歌对医术不算十分精通,但是要诊断一个人是不是患有心疾,还是可以的。
女孩的手很瘦,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细得可怜。
离歌把手指摁住她的手脉,她的手很冰凉,离歌就仿佛是触摸了一块冰那样,从指腹一直凉到了心里。
这是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孩子。
她患有很严重的心疾,心衰的程度,确实如宁国侯夫人所言,熬不久了。
离歌放开了手,对女孩露出了一个微笑。
女孩愣了一下,眼睛竟然慢慢地湿润了起来。
“愣着做什么啊?还不赶紧谢谢贵人来看你?”一旁的女人道。
女孩听了这句话,面容又木然起来,机械地道:“谢谢贵人。”
离歌回头看了女人一眼,道:“你出去,我与她说几句话。”
女人笑着道:“小孩子不会说话,还是我在这里看着吧。”
“既然如此,那不说了,我走了。”离歌说着,便转身出去。
女人一怔,连忙拦住,“我出去,我出去,您说。”
说完,她连忙出去把门关上,但是离歌看到她的耳朵贴在了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