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景承回到警局,他似乎对刑侦顾问这个身份很好奇,只是没有了之前的随意,寸步不离拘谨的跟在我身后。
刑侦一队现在是由梁定国负责,见我和景承进去,梁定国连忙起身迎了上来,不过看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多半又是遇到棘手的案子。
“秦队,你怎么来了?”
“求你帮忙办件事。”我拉住去倒水的梁定国。
“瞧你这话说的。”梁定国愣了一下,平时大家天天见熟悉的很,可能是突然我郑重其事的客气让他很不习惯。“有事你直接说。”
“你应该认识他。”我指了指身旁的景承。
“认识,当然认识。”梁定国点头,不过我猜景承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神秘,到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景承的名字,但更多是对景承的佩服,以往景承在警局除了和我们,几乎不会接触其他警员,所以景承一直给人很孤傲的感觉。
“您好。”
……
当景承主动向梁定国面带微笑伸出手时,梁定国目瞪口呆,他的表情和见到鬼差不多,来回注视我和景承半天,木讷握住景承的手:“您,您好。”
“您好像认识我?我们是同事?”
梁定国更加茫然,舔舐嘴唇把我拉到一边:“啥情况?他,他这是怎么了?”
“脑子出了点问题。”我压低声音回答。
“我听说了看守所的事,难道是爆炸造成的?”
“人没什么事,就是,就是失忆了,他记不起之前的事。”
“失忆?!”梁定国大吃一惊,绕过我又看了景承一眼,忽然笑了。“失忆挺好,现在的他感觉好多了,不像之前整天生人勿进似的。”
“好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协助警方破案吗?”
“失忆你该带他去看医生啊,找我干什么?”梁定国一脸茫然。
“他只是情感失忆,医生说他原来的知识和能力不会受到影响,但我想看看他到底还剩下几层功力。”我揉了揉额头忧心忡忡说。“我手里的案子暂时不能让他接触,担心会让他受到刺激,你这里可有什么案子,让他参与看看情况。”
梁定国指着桌上的卷宗:“全是结案报告,我手里最近没有还未破的案子,天天写报告我都快憋死了。”
“不成,我得给他找点事情做,你这儿没有,我去二队找赵队问问。”
“等等。”梁定国叫住走到门口的我。“悬案没有,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宗凶案,凶手还没抓到,到现在也没有线索和进展。”
“什么情况?”我问。
“死者是一名18岁少女,叫杨晓佳,根据死者父母反映的情况,她平时很听话乖巧,而且性格活泼开朗,最近也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死者在半月前失踪,直到昨天尸体才在水库被发现,法医尸检结果证实,死因是溺水身亡。”
“谋杀?”
“是的。”梁定国点点头。“死者是在放学后失踪,和她同行回家的同学反映,在岔路口和杨晓佳分别,那也是最后有人看见死者,但死者的家距离水库有十几公里路程。”
“死者在和同学分别后遇到熟悉的人,并且这个人把她带到了水库。”
“对,我们也是这样推断的,法医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争执和捆绑的伤害,排除死者被胁迫的可能性,说明带死者去水库的是她认识的人。”
“熟人作案而且还是谋杀,这个范围很小容易排除啊。”我说。
“奇怪就奇怪在这上面,我们排除过所有和杨晓佳熟悉的人,都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梁定国愁眉不展。
“把杨晓佳带到水库,说明凶手是预谋行凶,凶手就在死者认识的人当中而且很信任对方。”我让梁定国把凶案档案找出来。“有怀疑的嫌疑人吗?”
“没有。”梁定国摇摇头。“我现在得去死者的家,把消息通知死者父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
我提议和梁定国一起去,顺便带上景承或许能从死者父母身上挖掘些线索,梁定国见识过景承的能耐,欣然同意了我的要求。
在路上梁定国向我们详细说明死者的家庭背景,杨晓佳父亲杨正是一名公务员,工作能力和口碑都很好,最近马上要被提拔成局长,母亲张春兰是外企高管,因为工作原因需要经常出差,为了照顾杨晓佳特意请了一位保姆,专门负责杨晓佳的饮食起居,算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保姆叫什么?”我职业性的询问。
“宋苗。”梁定国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揣测,摇摇头说。“我们之前也调查过宋苗,她照顾杨晓佳已经有六年,杨晓佳父母工作都很忙,因此宋苗和死者接触的时间最多,但在案发当天宋苗因私事在外地,我们已经核对过,证实她没有作案时间。”
“串谋作案呢?”我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按照你所说,死者家庭条件殷实,有没有可能是宋苗伙同其他人作案,目的是绑架勒索钱财?”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死者失踪后并没有接到勒索电话,而且……”梁定国加重声音郑重其事说。“而且通过调查了解,宋苗因为陪伴杨晓佳时间多,两人情同母女感受深厚,所以警方排除了宋苗作案的可能。”
“你有什么看法?”
“啊?”
我转头问身旁的景承,以往他总会一针见血找出破绽,可如今景承反应迟钝而且一脸茫然注视我和梁定国,他和我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疯子相去甚远。
“你对案子有什么看法?”我重新问了一次。
景承显然有些拘谨,反复搓揉双手露出歉意的微笑:“对不起,我刚才有些走神,你们说的我,我没有留意听。”
我和梁定国对视,一时间感觉景承的存在仿佛很多余,他好像完全游离在我们对案件的讨论外。
我曾问过自己最讨厌景承什么,答案有很多。
我讨厌他的自大、狂妄、张扬以及傲慢,因为这些让景承看上去如同高不可攀的神,事实上他只要出现在凶案现场的确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只不过现在我身旁的神已经陨落。
变成一个谦逊的凡人,仅仅今天早上我已经听见他说出很多次对不起。
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最讨厌的就是听见从景承口中说出这三个字,让我感到陌生和疏远,从未像现在这样怀念那个疯子。
梁定国重新把案件背景和调查情况叙述一次。
“哦,我,我是这样想的。”景承尴尬的挠挠头。“如果作案动机是绑架要挟钱财,那么挟持者应该将杨晓佳带到隐蔽的地方,水库显然并不适合囚禁,可见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对杨晓佳行凶。”
“我不是问你这个。”或许是习惯景承特有的心理侧写能力,我希望从他口中得知凶手的心理画像,而不是没有建设性意见的推断。“你有没有怀疑的目标?”
“没有。”景承摇头苦笑。“连警方都无法锁定凶案嫌疑人,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知道谁是凶手。”
我无言以对再次和梁定国对视,如果说曾经的景承是一把锋利的足以削铁如泥的刀,那么现在这把刀已经锈迹斑斑。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景承应该是看见我和梁定国沉默不语。
“你以为总是能第一个发现凶手的破绽和纰漏,现在……”梁定国努力让自己笑的自然。“现在你需要多休息。”
我默不作声开车,从后视镜看见景承不知所措的茫然,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默默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恢复记忆。
“你确定带上他没问题?”梁定国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不知道。”我第一次对景承失去信心。
到达杨晓佳的家,开门的是保姆宋苗,看见穿着制服神情凝重的我们,估计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嘴角不由自主蠕动几下后慌慌张张喊着张春兰的名字。
后面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有些麻木,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房间,两个女人相互搀扶抱头痛哭,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并且在沉默中感受这种生离死别的悲痛。
我注视到在房间里走动的景承,他专心致志看着屋里的陈设以及照片墙上的照片,这是幸福的一家人,至少从那些洋溢着笑容的照片中就能看出来。
我在景承的脸上看到了悲伤,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表情,在他的世界观中既然不能更改结果的事无须再去纠结,所以他向来对生死离别看的很透彻,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他分明在尝试去体会死者亲人的悲痛。
哭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但充斥在房间中的哀伤却并没有消减丝毫,景承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沙发上的张春兰,宋苗去打电话通知杨正赶回家。
我认为今天跟梁定国来这里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也不认为现在向死者亲人询问案情是合适的时间,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景承端着倒好的水坐到张春兰旁边。
“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