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对生命的压迫。
这是生命对自然的抗争。
当古州的灰烬飘落荒芜的星球,当生命自苍茫的汪洋中诞生,就注定走上这条‘逆天之路’。
逆的并非被誉为上天的古州。
逆的是无所不在的冷酷严苛的大自然法则。
沉积岩中的壁画,虎豹牛羊般的走兽,都不是智慧者的追求,当人类解放双手,举起火把,眺望无垠星河的那一刻起,思想已经超脱肉身,超脱于星球的大自然法则,飞升到无垠的星空里。
“天地并非无敌。”
“大自然并非善居!”
“我们啊~”
帝者们在吼叫,仙神们在吼叫,亿万万的炼气真人在吼叫,对着这片天地展露自己的爪牙。
“才不是天地的奴仆!”
“我们要做这个世界的主人!”
太古,上古以来所有的生命的意识都从命运长河中复苏,短暂加持在帝娲的智慧上,帮助她悟道,并发出不屈的怒吼。
“帝娲,还不出手!”
“帝娲,还不出手!!!”
那是古州的吼叫,也是亿万众生的吼!
所有的细胞,所有的生命本就是古州的一份子。
轰——
炽热的烈焰自帝娲的身躯中蓬勃升腾,仿佛一团赤红的火焰烧灼而起,笼罩着那巍峨的身躯,她如处在烈焰中的神明,消融着冰雪,化为蒸汽。
一切的寒冷都被屏蔽在外,形成一片绝对的烈焰禁区。
等离子火苗喷吐,磷元素霞光缠绕飞舞,她如仙似神,身躯笼罩其间,不可直视,不可言说,不可思量,仿佛本身便是一团光。
无数的信息洪流飞舞在天地之间。
无数的氨基酸和核苷酸、单糖等有机小分子,大分子在狂风中肆虐。
“生死寿书,阴阳道经,血经,神经,武经,气经,大罗经,羽化道经,化龙道经,餐霞道经……”
一切的道与法在帝娲这座烘炉中琢磨锤炼,崩解重熔,不断地交错整合。
四九玄功出世,吞尽镭泽之光。
她如今以身为炉,众生为柴,欲锤炼出更强大的道法,一个不屈于天地,自居一格的大法。
“斩断诸般法,帝身即天地!”
这是无上的道果。
她终于领悟到生命的独一无二,众生的不屈意志,将生命与天地齐肩,不必臣服,也不必打败,成为天地的主人,首先要成为自己的主人。
“参天地,悟万法,身内小天地,身外大天地!”
天地是一个大烘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化学反应,无数的化学反应,呼吸反应,光合反应,分子与分子不断地交互,一呼一吸即是因果。
生命无法脱离大环境。
天地本身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呼~”
“吸~”
来自地球文明的浩如烟海的知识狂风骤雨般袭上帝娲的心头,奈何人类文明也未踏破天地的位格,举星飞升,永恒超脱。
人类对于生命科学的进境素来缓慢,当帝娲梳理完十本道经时,已经站在潮头,进无可进。
毕竟,在人类社会提起科技,想到的便是各种炫酷的机械科技,往往忽略生物科学也是科学的一部分,生物工程也是科技的一份子。
帝娲走在这条道上,一条与地球文明不同的跃迁道路,一条古州生前心心念的道路,不同于机械飞升的生命科学。
霎时间,生命之火熊熊。
一本本道经被点燃,重铸,自无数可能性中重熔,条条崭新的基因经文飘舞在烘炉中,仿佛神秘莫测的道文,古朴瑰丽,金黄闪烁。
“四九玄功,六九玄功……”
帝娲低吟。
她化作了一团澄明的火焰,在冰雪天地中迈步,所过之处,冰雪消融,那是尽情燃烧生命的火光。
忽的,
一双雪白生骨的手掌探出赤红火焰!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遮天蔽日,盖压乾坤,美到极致。
所有的帝者,仙神乃至没有智慧的妖族都看向了那双手,天地间的第一双手!
莹莹白骨生筋肉,神经血管相交映。
脂肪冷皮遮冰雪,吞吐呼吸卷风龙。
五指舒张横四海,悬天而过撼昆仑!
那是一双骨肉俱全的宛如地球人的白皙修长,紧致有力的手掌,五指张开,向着山海神界的昆仑神山探去。
“诸经合一!”
“帝娲的四九玄功大成了,她这是要干什么?”
虫帝们不解,疑惑发问。
武祖重华望着那天地第一双莹白肉掌,神色震动,只觉其中有无量神威,无量武道玄妙,乃是无数道经合一方能成就的至高帝器。
他忽的道:“帝娲玄功还未圆满!”
“什么?”
咚——
不待解释,那冰肌玉骨便撞击昆仑,发出惊天动地的震动,万千灵石冰沫沫乱飞。
炼气真人们惊恐的四处乱蹿:“帝娲陛下疯了,要毁了昆仑山!”
对于细胞人来说,肉掌如五指的神山,昆仑是诸神的祖脉。
这一幕,太惊悚。
轰隆隆——
冰层破碎,真正的昆仑神山重新曝露在天地间,那矗立在天地间的神柱,孤悬于浩瀚混沌间,镇压宇宙,威势不可挡。
曾对仙神妖魔来说无边巨大的神山,如今被帝娲只手撼动。
尽管,昆仑未断。
宝树之下,帝魁宝相庄严,肩落鹰,腰缠龙,此刻一如帝娲般周身蒸汽滚滚,如回光返照,烛照人间,他们介于生与死之间,打破天地之隔,隐隐间连接了云端道宫,处在一种奇妙的状态。
帝魁低声道:“帝娲的玄功还未圆满,还差最后一道法,属于山海神界的法,当仙神妖魔的道法齐聚,才能获得顶天立地之身,开天辟地之力。”
“最后的法在昆仑中!”
“她要撞断昆仑?”
“不,她要唤醒昆仑中的神。”
“不是都随着灵帝蚣工逃亡界海深处了吗?”
“神的源头在昆仑,巢皇在昆仑!”
咚!
帝娲一击发力,震碎冰层,再发一击,打破封印,欲复苏昆仑神山一座座道宫中的神主。
咔嚓!
道宫千座,门门洞开,寒气涌出,却不见一个身影。
火帝蛛绒蹲在昆仑边上,六颗眼睛咕噜噜的转动,仿佛蜘蛛在审视小朋友的玩具山,惊恐道:“怎么会这样!”
“神宫早已被冰封,山海神界的主宰们已经被冻死了!”
零下五六十度的低温,这海边的石柱中藏匿的细胞自然扛不住严寒的抽打,早已冻作冰雕,甚至消亡。
须弥仙人,阴兵,神族后裔,炼气士们纷纷涌入昆仑山的一座座神宫,呼喊着神主的名讳。
尤其是神族后裔,本就是赤黄神族的一员,此刻泪珠大颗大颗的从头顶涌出,如喷泉。
“老祖们,都消亡了!”
“悲呼,我的老祖宗啊,您死哪里去了!您的法您的道还没传下啊!”
“上古之初,谁传道之?”
“呜呼!悲呼!”
空荡荡的道宫,神宫中不见一尊神人,他们不甘心的攀爬,试图找到昆仑山中的幸存者,一座一座道宫的搜寻。
没有!
没有!
当他们推开昆仑神宫的门,青白的寒气涌出,神宫也被灵气渗入冻成冰块。
“即便被灵石封印,我们也可将神主们开出来!”
开灵石,个顶个的专业。
可当窥请冰层中的场面,尽数愣在原地,没有诸多神主渊渟岳峙的尸身,没有巢皇安坐宝殿如慵懒的痞老板般俯瞰神界,中央只有一条大虫蜷缩,静静的躺在青白的冰块中央,如同睡去。
“啊——”
“大妖?!”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条陌生的大虫,虫身有些干瘪,但肉身无损,隐隐间透着生机。
武祖重华迈步而来,硕大的眼珠挤满天宫的大门,凝视着里面的小虫,低声道:“是他……”
“谁?”
诸帝皆不解,连帝魁也似不熟悉:“是帝族吗?”
“嗯!”
武祖重华沉声道:“当年,上古四凶培育阎魔帝子,我并非唯一,还有数位帝子同出……”
“他便是其一?”
帝魁等人恍然,那时候的武祖重华太耀眼,盖压一个时代,夺去所有人的光芒,成为时代唯一的真帝。
其余的帝子便名声不显,被忽略了。
武祖重华点点头:“是的,上古四位凶主培育了我,此人却是声名赫赫的水熊魔主培育的帝子——有熊氏,鸿!”
“鸿?”
鸿意本大雁,引申为大。
譬如鸿钧,鸿为大,钧为天,鸿钧便是大天。
帝魁笑了笑:“敢以鸿为名,当真胆大包天,令人欣慰,他有何等本事,竟能被诸神主封存于昆仑天宫中。”
武祖重华再道:“水熊魔主,又被称为不死魔主,鸿更甚!”
“哈哈哈,原来如此!”
帝魁自宝树下起身,雪白蒸汽透体,仿佛一尊不可名状的存在行走在迷雾中,他来到帝娲身边,低声道:“娲,让我来唤醒他吧!”
帝娲宛如一团烈火,不可名状,烈火中探出的雪白玉手徐徐垂下。
“也好……终会在云端相见!”
“哈哈哈,帝昊,帝羽,帝曜,还不助我?”
帝魁一声叱咤,四帝伟力合一,极尽升华,化作一尊庞大超然的巨兽,一拳轰碎了昆仑天宫的冰层。
无脊椎纪元的至高帝们,发出生命最后的一击,属于无脊椎生命的霸主时代终于落下帷幕。
一颗新星即将升起。
“哈哈哈,原本还想再等等,亲眼看着新的纪元到来,见证伟大的一幕,可惜啊,可惜……”
四位帝者仰起头,那璀璨的无脊椎帝躯在蒸汽中徐徐崩解,化作一团青烟。
“忽至人间来,历尽崎岖路。”
“今日重归道,自此无春秋。”
青烟散去,白雾炸裂。
上古纪元的无脊椎至高帝们完成使命,证道归天,天地间的仙神魔真皆跪倒,泪如冰丝,恭贺四帝登天。
帝娲垂手,武祖低眉。
向来自傲的辐生天尊也沉默。
他自不必跪,不必躬身,帝魁是他的弟,他的功业未尽,犹在帝魁之上。
世外的古州默默的看着他们在云端显形。
从物理生命体转化为信息流生命体。
这本质上是一次失败。
无脊椎的至高帝们终究逃不过天地动荡,败亡于大自然的冷酷手段下,这让古州很悲伤,牺牲从不是他的目的。
无论太古七天,还是如今四帝的死,皆是无奈。
牺牲,从来都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唯有战胜了残酷的大自然法则,改造自然,成为天地的主人,才能免去这种不必要的牺牲。”
想要改变这种命运,唯有一个。
文明进军,成为阳灵星的主宰文明,进阶为宇宙一级文明。
“这是文明之劫,生命之劫,蜕变之劫!”
古州很期待,那一天不会太久远了,百万年千万年不过是大梦一场,相较于宇宙和古州的时间尺度来说,千万年只能待在小数点后当弟弟。
冰炸开了。
风浪倒卷,那尘封万载的虫帝贪婪的吞噬着四帝留下的热量青烟,干瘪的身影膨胀,瞬间,力量透体喷薄,咆哮天地。
“吼——”
一声吼,席卷整个山海神界。
一条不足牙缝里的菜叶纤维大的水熊虫在咆哮,对于人类来说很滑稽,得用显微镜才能看见,用听诊器或许都听不到吼叫,但却把细胞人们吹飞千微米,形如麻杆上晾着的内衣呼呼摇动。
“神死了,魔灭了,我还活着!”
有熊氏鸿悲恸的大吼,可旋即便愣住,虫头扭了扭,眨巴眨巴小眼睛:“呃……”
昆仑周围,一群橘猫大小的上古巨兽正虎视眈眈的瞧着他。
场面一度安静。
许久许久,鸿不可思议的倒退数虫步,骇然道:“你们还活着?”
又是半晌,
武祖重华沉声道:“鸿,好久不见,昆仑神山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巢皇呢?诸神呢?”
鸿宕机的云端意识渐渐接续,智慧重新占领高地,泪流如冰丝,噼里啪啦的溅落,悲恸的低吼:“大劫太强了,神也无法长存,唯有我能在大劫中苟活,巢皇为了将神族的道果带到后世,他们耗尽最后心力化作一本无上的道经,藏在我的体内!”
他悲恸的垂着胸口,说自己只是一个墓,一个神墓。
古州狐疑。
是巢皇还是鸿从云端智慧中偷看小说?但他不是无量资本家,喜欢监视别人上班的网络后台数据。
武祖重华问道:“巢皇道经?”
鸿摇摇虫头,沉声道:“不,是铸天庭之法,唤作《皇极经世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