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巨星如巨龙吐息,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一颗颗星辰宛如火焰中的尘埃,在颠沛不定的公转轨道上盘旋游离,却仿佛被瞧不见的小手黏住,无论如何逃脱不得引力的束缚。
热焰降世,流浪星球都不成。
另一边,阳灵星乌云厚重,大雪皑皑,冰封万千里,冬眠于宇宙苍茫。
两处文明,
一者炎热,一者冰寒。
古州的眼前展开两幅画卷,一者天灾灭世,一者地难葬魂,生命与天地相比恍如尘埃,生态脆弱的如同一触即溃的积木,禁不起任何波折。
“文明悠悠,万古英豪,众生流沙一抔土!”
……
“两人,附带一套星铠,共计一千二百斤高蛋白兽肉!”
“滚蛋!这病秧子按斤称!”
“可恶!”
“星铠者六百斤高蛋白瘦肉,两百斤高蛋白虫肉,这病秧子……共计一百八十斤,折合高蛋白虫肉一百八十斤,去结账吧!”
元东明怎么也没想到,他被当牲口按斤卖给了黑矿场。
两米的大高个,一百八十斤,的确瘦可见骨。
他假装昏迷,与真的被毒晕的狄洛南一同丢进大筐中,吊入黝黑的矿井里,狄洛南的星铠还被拆解部分,仅剩下维持活动力的残铠。
“咳咳,这里的空气质量堪忧啊!”
元东明再也忍不住,从黑暗中醒来,灰扑扑暗沉沉的矿道中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自远而近,密密麻麻如蚂蚁的身影推着矿车缓慢的行进,运输某种金属矿物。
墙边镶嵌着暗沉的自然发光体,不知是否为放射性元素。
隔着老远,几盏昏黄的油灯。
油灯漆黑,仿佛溶解在粘稠的油蜡中,火苗时而轻轻摇晃两下,若是有可燃气体泄露,整个黑矿将火光冲天,无人可活。
空气漂浮着可见的黑色灰尘和半透明晶体。
元东明毫不怀疑,如果不加防护,绝对活不了两年,便会罹患尘肺病等暴毙,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昏睡的狄洛南也悠悠醒来,一副茫然之色。
“咳咳~这是哪里……这大坑这么深吗?不对,我中毒了,毒性好像散去了,该死的,别让我知道是谁挖的坑!!!元东明,走,我带你去杀人!”
啪!
一道黑红的长鞭从黑暗中袭来。
狄洛南肩胛骨立刻通红一片,浮起红色黄瓜纹,他当即瞪眼怒斥:“找死?大神探不可欺,哪里的凶人不识数,遇到本大神探算你栽了……巡天蛾铠,变身!”
他猛然双掌合十。
轰!
兽铠轰鸣发光,迅速笼罩头部和手臂。
“……”
啪!
“变个屁!在钛初古矿里,纵是龙虎也得被拨鳞去牙,挖一辈子矿!”
黑暗中,走出一尊形似刺猬的雄壮身影,黝黑的眼洞冷漠转动,手臂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鞭子,泛着油腻腻的红光。
狄洛南初初醒来,还不知情况,元东明想要拉他,却被甩开,这辈子没受过如此大辱,走到哪里不是座上宾?服务中心的小姐姐就差跪在脚下舔了!
他怒火中烧,大声吼叫:“你敢欺我?你可知我是汴京狄家之人,家父京主天隆仁!”
啪!
一鞭子抽在肩头,血肉洒落。
狄洛南猛然栽倒在地,抱肩痛叫,这人却挥舞鞭子更加用力,一下一下,将狄洛南打的血肉横飞。
“我让你汴京狄家!我让你家父天隆仁!纵是天隆仁来了,也得乖乖的给爷挖矿,在钛初古矿里,只有钛初古矿的矿主一个天,而在这矿底,我血荆猬铠,王波儿就是你爷爷!”
啪!啪!啪!
“休要给我装死,爬起来,给我去挖,哼,你一个兽铠者,一天挖不出八百斤的赤金钛矿,就等着饿死吧!”
他目光微抬,望向瘦骨嶙峋面色消瘦的元东明,没有挥鞭子。
“你就是那个添头?浪费粮食浪费空气浪费水……你份额两百斤,挖不出来……可就是肥嫩的香肉了,呲溜!”
血荆猬王波儿舔舐着嘴唇,眸光中好似看到赤条条的花姑娘,贪婪邪恶,令元东明心底恶寒。
“你俩,细皮嫩肉,倒是比姑娘还白净。”
“干活不争气,就只能被活儿给干了,这小屁股儿,嘿嘿嘿~”
他仰头大笑的转身离开,并吩咐一声:“带他们俩熟悉环境,分配矿洞,就在此度过余生吧哈哈哈!”
“是!”
一名黑蚁铠从黑暗之中走出,将二人驱赶到一处矿洞,似是荒废良久,烟尘弥漫,并无矿灯,墙壁上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嶙峋狰狞的矿石仿佛幽深黑暗的大口,能将人一口吞噬。
矿洞边,躺着陈年的斧锤和独轮车。
元铠星的人本就能暗光环境窥物,元东明目光扫视,发现矿坑犹如蚁巢,密密麻麻的矿洞深入到黑暗中,到处是开矿的普通人,灰头土脸,瘦骨嶙峋,挥舞着斧锤和锄头,凿下一块块矿石,运到集合点,并经由人拉到不知何处。
一条条矿洞的交界处,驻守着数名蚁铠者。
那蚁铠者冷冷道:“以后,这里便是你们生活的地方,喝水就沿着矿洞去交界点,那里有水池,至于粮食,完成份额后定时发放,若是完不成,结局你们一定不想看到。”
他丢下几句话消失在黑暗中。
冰冷黑暗的矿洞中,剩下二人。
元东明剧烈的咳嗽,狄洛南则痛苦的哀嚎,血肉模糊的身体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嘴里还在念叨着“他怎么敢,我可是……”云云。
“狄洛南,这里不是汴京,这里是魔窟啊,先把伤养好吧!”
元东明目光清冷,心底生出感悟,权势身份不过是流水的潮汐,随人随世而移,在汴京,狄洛南身份尊贵,一旦离开汴京,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权势,在元东明的眼中渐渐褪色。
那曾升起的微不可闻的贪恋徐徐散去。
“权势不能救世,其如云如水,潮起潮落,唯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永不撼动的根基!”
这一刻,
他在黑暗的矿洞中,明悟了颠扑不破的万古至理。
不经历感悟永远无法真正体会这般道理,纵使他人说上千遍万遍亦是无用,历史在不断的重演,兽性在人心中徘徊。
狄洛南蹲在一边碎碎念,手画圈圈咒骂。
他真切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何等的绝望。
他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血脉身份,智慧知识在真正凶残的恶人面前,混无半点用处。
刚出门,便栽了。
这一栽,便是一辈子。
“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他大呼着踉踉跄跄的冲出去,可当看到那浑浊的水沟愤怒大叫:“这是污水,臭水,这岂是人喝的?”
“不喝,不喝便滚!”
那蚁卒冷冷的举起长鞭,自傲的狄洛南脸色变了变,没敢再大喊大叫,取一杯浊水后回到十六号矿洞,用残铠进行简单的物理过滤,大口吞咽。
他伤势不算重,仅是皮外伤。
狄洛南气闷的灌着水,憋屈的仰天长叹。
“我大神探狄洛南竟然沦落至此!呜呼哀哉!谁来救驾啊!大哥二哥,我的八位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我要努力活下去!”
他向来大心脏,怨天尤人半晌便挥舞斧锤,凿金属矿石。
但这是废矿洞,并非富矿区,矿石含量极低,甚至几近于无,还需要经由破碎,浮选,精炼,提纯等等数道工业工序,方能利用。
他俩,仅仅需要凿石头。
硁硁硁!
黑暗中,只剩下敲击声。
他的动作很稚嫩,效率很慢,但很快便熟练起来,元东明都怀疑他是不是先天挖矿圣子。
狄洛南气闷回头:“你倒是抓紧的,不干活会饿死,别太伤心,我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咳咳,好!”
元东明面色苍白起身,假模假样的凿石,心头默念古祖在上,赤天之名,与阎魔赤天建立了神经连接。
“师尊,这钛初古矿的矿石能否培育龙象大丹?”
手腕皮层裂开,一颗圆溜溜眼珠从中钻出来,瞳孔中钻出一根根细小的菌丝小手,在矿石中扒拉几下。
绛宫中的阎魔赤天猛然睁开坐正。
“足矣,但这是未经提纯的原矿,作为培养基材料的话会相当缓慢,而且,龙象大丹还需要有机物作为原材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人,随便杀几个也就够了。”
听到赤天师尊满不在乎的话语,元东明面色僵住。
“杀人?”
“师尊,龙象大丹可是我要吃的,我不吃人形的,即便是间接的!”
“愚蠢,愚不可及!”
赤天气的从神经王座上跳起来,痞老板似得拄着额头道:“天地之间,万物皆在轮回,生命长在万物的葬土上,最终也化作葬土,你本就在吃,又谈何不吃?”
“……”
元东明喃喃道:“师尊,您这是歪理邪说,我想办法省点吃食,反正炼丹速度也不快,应该来得及。”
“弱者应该想办法变强,你这是妇人之仁!”
赤天气的跺鞭毛。
心里也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将元东明的思想同化,摆脱元铠道德观的束缚……是古之意志贯彻的还不够彻底吗!
为了古祖,都是为了古祖!
不吃也得吃!
赤天没说话,他自有手段。
一日忙忙碌碌,至统一放饭时间,狄洛南和元东明强忍着憋屈领饭,却被打将会来。
那血荆猬王波儿冷酷道:“吃什么?任务还没完成一半,就想吃?”
“你!”
狄洛南面色通红,脚步一踏,处在发怒的边缘,但看到王波儿手中的长鞭又忍住,元东明沉着脸没说话。
那人转眼笑了,丢在脚底一块菜馒头。
“哎呀,不小心掉了,你们要吃的话就自己过来捡。”
一条条矿洞中模糊的身影们眼睛发亮,贪婪的转移目光,似有行动的迹象,却被王波儿甩鞭打翻,训斥喝骂。
“有你们什么事儿?乌漆嘛黑丑不拉几的也配爬到老子胯下?”
听闻此话,
元东明和狄洛南惊得倒退两步,浑身恶寒。
那王波儿笑眯眯道:“怕什么?要饭吗忍一忍就过去了,饭总是要吃的,你们两个谁想吃?”
无风的矿洞,黑压压的暮光中,狄洛南眯起眼睛:“你会死的很惨很惨,东明,我们回去,这饭不吃也罢!”
两人转身离开。
这尊矿井负责人则敞开胸怀坐着,冷幽幽的道:“咱这钛初古矿里就是缺个女人,真是俩硬骨头,够劲儿!”
这是一个变态!
当两人回到矿洞,肚子咕咕作响,只能喝着狄洛南过滤的清水,蜷缩着想要入睡,却被鞭子抽醒。
幽冷若容嬷嬷的声音回荡。
“没有完成份额,谁让你们睡觉的?”
该死该死!
两人心头咒骂,却没有吭声。
深夜,悄无声息到来。
敲击声渐渐停止,大部分人进入梦乡,时不时传来病重的咳嗽和呕血声,紧接着便是拖拽尸体的沙沙声。
狄洛南也疲倦的幽幽睡去。
元东明打坐,闭目,呼吸粗粝。
他本就被夺了元铠,阎魔铠又藏在皮囊下被赤天细胞人日夜分解吞噬转化,呼吸越发的艰难。
“师尊,莪有些无法呼吸,仿佛一柄柄刀子在我的胸腹间切割,好疼好疼!”
脑海中响起赤天漫不经心的轻笑。
“不算什么大事?吾有至高经典无数,今传你吾亲自造就的至高无上的大道帝经《燧皇炼气经》!”
呼吸系统的至高帝经。
“燧皇铸烘炉,可炼万物气!”
“咄!”
轰!
元东明脑海一震,再度陷入知识的洪流中,仿佛灵魂脱体,飞入大千世界,无边神物飞舞。
他福至心灵,取来神物铸大道。
一枚枚新生的呼吸系统的组织细胞,血细胞徐徐的成型,细胞中浮现出一座座不同于此星的有氧呼吸线粒体烘炉。
他浑然不知,正亲自改写自己的肉体组织,将自己转化为阳灵星生命。
而就在他修持《气经》之时,身体的控制权失守,毛孔中钻出密密麻麻的红毛,一颗颗眼珠从皮囊中爬出来。
黑暗中,一尊浑身红毛和眼珠的怪物悄无声息走出。
胸腔附近,裂开一只成年人拳头大的血红眼珠,转动两下,身体以诡异的姿态跃上墙壁,如壁虎般快速爬行,消失在矿洞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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