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星轮转,日夜不休。
苍茫大地,荒芜莫测,千里地壳,厚重古朴,地壳之下,百城巡游,十万里幽暗大陆,顿起沧桑。
轰——
“不——”
幽深不见底的矿井响起绝望的嘶吼。
他被剃了头发,被斩了手臂,被丢到钛初古矿中挖矿,乃至星铠被夺都不曾绝望片刻,此时此刻,却被一股深沉的绝望笼罩。
我的哥哥!
我的好哥哥啊!
我出生的时候你抱过我,发誓一辈子守护我。
为何,为何……
他内心充斥着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和种种无法遏制的痛苦,被最亲爱憧憬的人背叛,锥心刺骨,透体冰凉,绝望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如风中的残烛,又似断线的纸鸢,张开手臂,面色惨白的一点点坠入黑暗中,视线中矿井洞口渐渐缩小,那屹立在洞口外百米高的黑色巨人也逐渐从目光中减却。
两道目光对视。
他的长兄,如兄如父的长兄,汴京京主天隆仁的长子狄单雄,用那冰冷无情如刀光的眸子洞穿他的心脏,宛如剖心。
“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为什么说我还没死?”
一瞬间,他福至心灵,种种线索如喷泉涌出。
刚出汴京便被抓?怎会如此巧合?当然,这其中存在狄洛南的江湖经验薄弱和元东明的有意放纵,但的确有人针对他们而来……
狄洛南对某些事情不知情,但大体脉络已然了然于心,悲从中来。
他心中凄然,眸子仿佛破碎的瓷器,竟是比大观园的林妹妹还要有破碎感,浑身透着无奈与悲。
“京主之位,我何曾在乎过?”
“我出城时放出风声,本是放弃角逐京主之位,要做孤胆英雄,不曾想,长兄狄单雄却依旧要杀我?”
“权力,便真的如此楚楚动人吗?”
“权力的宝座上便容不得丝毫的亲情吗?”
“如今,是来了却后患的吗?”
他从不愚笨,只是元东明的案子涉及星空诡秘,是打破认知的事件,故而才推理错误,但此刻,他一念间洞悉了所有。
狄单雄,是来杀他的。
狄单雄,不仅是来杀他的。
轰——
钛初古矿深处,雷吼滚滚宛如天地破碎,风卷残云,击碎千里赤霞,浩大不止,滚滚而鸣,宛如雷部天兵天将压塌乌云骤雨而来。
咔嚓!
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劈落,云光乍泄。
云头之上,一尊尊扇动羽翼如飞禽的羽铠者凌然而立,或如鹰,或如隼,或如雀,飞禽之形千万种。
他们身后,一团乌云汇聚,凝成硕大虎头。
“汴京,所有角铠者的王者,角铠之王,大地暴熊狄单雄!”
浩大雷音垂落。
狂风卷起大地风沙,天空赤霞龟裂,一团团血色的草木倒悬于穹天,垂落于大地,百米高的黑色暴熊如盖世的魔王,通天的神山,望着那云雾汇聚的虎头,不屑笑道:
“一个羽铠者,装什么天灾地难之神?给我下来!”
暴熊嘶吼,百米之身与星球地壳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此刻却怒而挥天,一拳击穿云层,云霞顷刻炸裂,霞光瑞气爆鸣,一尊尊壮势的羽铠者还不等说话,便被狂风卷走。
轰——
拳印千百丈,宛如开天之印,击碎云雾虎头。
轰隆隆的云雾倒卷,雾霭破碎,露出穹天真正的模样,一片赤红的草原倒悬于穹天之上,倒着生长在地壳中,根系深扎地层深处。
莫要忘记,
他们居住在地底。
穹天便是地壳的一部分。
一片片摇动的草原,茂密的森林,无边的光合作用的植物倒悬于地壳内部,真真正正的生长在天上。
那高天草原之中,有无数的昆虫与食草飞禽,穿梭,嘶吼咆哮。
而那之下,盘踞着一尊同样百米之巨的巍峨巨虎,金黄的躯体上缠绕道道银白纹路,雄浑如山的脊背上展开巨大的雪白银翅。
狄单雄目光一瞥,霸道开口。
“角铠之王,装什么羽铠者,给我下来!”
却是开口的同时,再度挥出一拳,击穿大空,千米雪白长线滚滚,瞬时挤爆穹天气压,空震剧烈,那两扇雪白银翅轰然爆炸,化作成千上百的羽铠者四散逃开,宛如下饺子般坠落。
“吼——”
那通天彻地的巨虎咆哮云天,宛如一座神山轰然坠地,挤爆方圆百里大地,气浪沙土冲上千百丈。
其中更是传出暴怒之音。
“狄单雄,你欺人太甚,以为自己是汴京京主天隆仁,还是鲨福林?亦或是新晋风雷神铠的主人狄双鹰?敢如此折辱我?”
他探出虎爪食指,虎口撅起带着讥讽嘲弄:“你也不过是生态中位的角铠王而已,充什么人间真神?以为自己是大邦始皇,可以填平千山万矿,杀灭诸天邪神?举世无双?食屎啦你!”
“轰——”
大地如起闷雷。
那头横天立地而起的黑色暴熊宛如森林的野生黑熊,凶残的目光透过层层白雾窥及钛初古矿的主宰,大自在虎王铠的主人,破伤风!
狂风拂动满身的黑色毛发,宛如钢针簌簌震颤。
他冰冷的低语:“自在破伤风,你杀我九弟,大逆不道,我举正义之旗而来,效仿始皇之行,自当平定钛初古矿,打碎你这恶虎一身骨,让我九弟狄洛南九泉之下能安息!”
“……”
听闻此话,全场震惊。
钛初古矿深处的宛如楼宇般的钛初之主都眨巴虎眼,一副无法相信之色,更有羽铠者刚正大呼:“我们明明看到是你自己将自己的宝贝弟弟踢下矿井……”
“胡说!”
狄单雄倒背熊爪,一副刚正痛苦之色,低吼间乌云退散,万丈气清:“那分明是你钛初古矿的魔头,我听他所言,我九弟狄洛南已经被你们杀害在钛初古矿矿井之中,尸骨无存!”
他痛苦的振臂拍胸,悲泣不止。
“兄弟,你别怕!哥哥我啊,定会屠尽古矿告慰你在天之灵!”
这厮,不愧是熊王,脸皮厚的见不到底。
一个个羽铠者面色通红,本来以为他们已经足够邪恶,但遇到如此道貌岸然之辈,气急发抖,做人还能这么无耻?
他们是直接的坏。
此人是阴毒的坏。
小人与伪君子当庭对峙,作为小人的他们竟被敌手站在道德制高点降维打击,气的胸膛都要炸了。
哪知钛初之主摇晃虎头,云光乍破,宛如金花乱坠,大发颠扑不破之真言。
“住口!你不过是无望登临汴京京主的痴狂之辈,纵使你父亲天隆仁至此,也不敢没有证据大放厥词,我钛初古矿何时抓过你汴京之人?何况天隆仁九子?”
不待狄单雄开口,这尊虎王猛然抬起前肢,轰然砸向地面。
天地大爆炸。
千丈尽风沙,乱石穿空,破碎云天。
待到一切落幕,整座矿井从大地消失,被碎石沙尘彻夜掩埋,仿佛不曾存在过,他甚至微微挪动虎臀,压实地面,瞪着宛如清澈无辜的虎眼。
“狄单雄,没有证据可不要乱说!”
“我们地下大陆的诸多古矿新矿之主,可也不惧你汴京,何况你代表不了汴京,在身份上,你差我一筹,让你的二弟狄双鹰,未来的汴京之主来与莪说话吧!”
他扬起虎头,从容蔑视。
“我已是半步生态高位啦……”
熊,岂与虎斗?
当自己是极道强者北极熊吗?或者是不把本王当东北虎?
“你——”
狄单雄面色骤变,看向大自在虎王仿佛在照镜子,如此不要脸,简直与本王如出一辙,宛如再造。
如此不要脸之……枭雄,一个就够了。
他根本不接话,怒吼间脚踏万方,如泰坦出击,哥斯拉挥杖,撕开云雾,冲进钛初古矿,抓向虎头。
“竟敢毁尸灭迹,留你不得,劈天熊掌!!!”
轰——
大地动荡不止,两尊百米高的巍峨巨兽在风沙间鏖战不休,气势狂卷万里千里,一座座古矿新矿被惊动,纷纷从云雾间探出脑袋作壁上观。
看热闹,是天性
“打起来了!”
“钛初古矿如何惹了汴京那头杀熊?”
“还是那头杀熊想要逆战大自在虎破伤风,进军生态高位的灾难星铠?”
“无论谁胜谁败,必有生态高位者诞生啊!”
……
浑然无人注意到大地深处,矿井之中。
“不——”
惨叫声在矿井深处久久回荡不休,那是狄洛南绝望不甘的最后嘶吼,可还未落地,便天摇地动,矿洞破碎,万千石块坠落,似要把一切埋葬。
这一刻,他连吼叫也无声了。
“大哥,为了权力竟然做的如此彻底,是怕我天命加身,再度活过来吗……”
“哈哈哈……啪!”
一声血肉落地破碎之音骤然响起。
他狠狠的坠落下数百米深的矿井,砸在冰冷的地……红色柔软的尸体海洋上,无数块碎石轰隆隆坠落。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何没有摔死,为何遍地红毛,内心麻木而绝望。
“要死了吗……”
“这次,再也无人能救我了!”
“我果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啊!”
恍惚间,脑海中浮现出生平种种,又畅想着自己成为大神探的辉煌未来,可哪里有什么大神探,不过是即将被砸死的狄洛南的一场幻梦罢了。
轰!
万石落地,扬尘千丈。
狄洛南痛苦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可久久之后,却无疼痛之感加身,甚至连呼吸都畅快几分,不由睁开好奇的睁开眼睛。
“嗯?”
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的矗立在眼前。
他双翅抵住矿洞,肩扛万石,定住乾坤,倒背着双手静静的垂头看着他,周围的扬尘被一扫而空,洁净的一尘不染。
“小九!”
“二哥?你怎么来了?”
狄洛南眸子渐渐瞪大,比刚才更加的震惊。
他的二哥狄双鹰,屹立生态高位的至强者,被认为是汴京未来的主宰,元铠星三千元铠之城的未来主宰之一,自信人生三百年的至强者,人间的真神,他……
那回应穿梭在黑暗的矿洞中,十分平静,仿佛一人行走在后花园,未有一丝惧意,似乎整片天地都被扛在肩头。
“我不来,你还岂有命活?”
这便是生态高位星铠的能力。
超越生物的概念,转而掌控天的气象,地的变动,星球的运转,是大自然法则的执掌者和缔造者,是超越生命的究极力量。
狄洛南刚刚冷却的心又被浇熔,他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感动,鼻头酸涩道:“可是二哥,灾难星铠虽然强大,却不似兽铠能随意离开汴京,那会导致汴京气象紊乱,规则崩溃,你不该为了我……”
擅离职守,大罪也!
这近乎是在断绝自己登临京主之位的前途。
那身影倒背着手,平静道:“谁告诉你我想当京主的?自始至终,我没想过争,只是大自然法则弱肉强食,不争则死,不进则退,不得已而为之,但若要为之兄弟相残,有何趣味?”
他洒脱的摆摆手。
“大哥要去争,那就让给他!”
“这次救你之后,风雷神铠会交割给五弟,狄武功!我当以罪人之身脱离汴京,寻回真我,去看尽天地末日的风光,不枉人生走一遭!”
浑身骨骼破碎的狄洛南眼眶流出大颗大颗的珍珠粒子,沙哑道:“哥……”
狄双鹰振动双翅,一把提起,扛在肩头,道:“走吧,即便是我,也支撑不了多久,他与钛初矿主将进行星铠争夺生死斗,角逐生态高位,此地将无比的危险!”
狄洛南却忽的开口。
“哥,我有个好兄弟也在矿中,请……”
“救你已是极限,他人与我何干?走!”
狄双鹰眉头都不眨一下,卷动金属双翅,钻开底层,轰然冲出,转瞬消失在天地间。
轰——
钛初古矿终于彻底塌陷。
一座座矿洞被瞬间填满,所有人被顷刻淹没,无论是逃跑的矿工,还是驻守的蚁卒,统统在惨叫中灭亡。
元东明亦猝不及防被巨石砸扁。
好不容易保留的完整的颅骨脑袋,骤然间砸成一张饼,又被土石填满,连血都未涌出半分。
他如同天地间一个不起眼的蚂蚁,被巨人经过的脚步碾碎。
这土石填的满满当当,却只是宏观位面,在微米级的微观世界大洞万千,无数的细胞真人自涅盘中复苏,从尸骸天地中走出。
穹天下,百米虎与熊争霸天下。
大地上,却忽的刮起红毛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