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路上。
梅长青正琢磨着去向,城北已经差不多跑遍,似乎也只能去别处碰碰运气了。
突然,他听闻身后有人呼唤。
“公子,请留步!”
梅长青左右扫视,见林间小路上似乎只有自己两人,燕小乙又一副仆从打扮,所谓的“公子”大抵就是自己了,于是驻足回头,见一位管家打扮的老人家气喘吁吁的向他招手,步履艰难的追了上来。
“老人家慢些跑,您是在唤我?”
“是...是的,”老人家弓着腰、拄着膝盖长喘几口,待呼吸稍稳了些,才道,“小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您家老爷?”
梅长青诧异,方才他只见有两位锦袍老者在亭中对弈,却并未留意二人长相,单从衣着打扮、戒备森严来看,里边的人定然是非富即贵,自己初来乍到,除了客栈内的伙计,也就接触过一些平民路人,哪个穷人谁敢随意拦住个大老爷打听?
“小子初来钱塘,人地生疏,似乎并不认识贵府老爷,不知老人家可知晓,贵府老爷唤小子前去何事?”
“这...”
老管家摇头。
“老爷只说请公子过去,并没吩咐其它,公子且放心,我家老爷并无恶意,至于具体缘由,待公子您去了一问便知。”
梅长青思量片刻,觉着也没什么危险,便应了。
“如此也罢,既是长者相邀,小子就冒昧打搅了。”
老管家欣喜,转身前面引路。
燕小乙犹豫了下,悄声嘀咕,“九爷,要不还是别去了?”
梅长青摆了摆手,小声道,“小乙放心,那贵人让老管家只身前来,想来没什么恶意,咱两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值得别人觊觎的。”
燕小乙听他这么一说,也觉的确实如此,便没再劝他。
“老人家,您贵姓?”
“老仆姓刘。”
“那小子就叫您刘伯好了。”
——
闲聊几句,老管家见少年郎仪表出众,且又知书达礼,心底对他颇有些好感。
小声道,“公子安心,我家老爷非是凡俗之人,去一遭,与您有益无害。”
“哦?”梅长青感激道,“多谢刘伯指点。”
心道,去见见也好,反正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就当去见识一下这些南方贵族老爷们的做派。
亭子不远,没几步就到了,
有刘管家这个“通行证”,一路自然是畅行无阻。
守卫平淡的扫了二人一眼,只一眼,却让梅长青浑身毛骨悚然,他暗中瞥了几眼,发现这些人身体紧绷,右手时刻按着刀柄,虎口处布满老茧,顾盼间目光凶戾,身上隐隐还有一股血煞之气。
梅长青心道,高手,很高的那种,而且刀下怕是有不少亡魂。
按理说,这种人一般不是江湖名宿,就是沙场悍将,此时却甘做他人护卫,看来这两位老爷子当真不是凡人。
见燕小乙捏着衣袖,身体也是紧绷,时刻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梅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放松些。
待梅长青走到亭边,亭里人也正好回头。
是他?梅长青微愣,没想到竟会是船上所遇那人,当下心里头苦笑不已,前脚骗了人,后脚就被人抓了个正着,心底下隐隐有些做贼心虚。
老先生冲他微笑,没有开口,指了指身边的石墩子,意思让他过去坐。
梅长青也没扭捏,心说,自己也不过是编了个善意的谎言而已,又没偷没抢,怕什么,便径直走了进去,但他没坐,而是立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起棋来。
二老下的是象棋,老先生悠闲的品茶,对面那人却皱着眉头,双目盯着棋局入神,。
老先生已经胜券在握,双马饮泉,中间架着窝心炮,一卒子已经过河,边车对着孤零零的双相虎视眈眈,对面老者仅剩的一车一马斡旋,在梅长青看来,这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果然,没过多久对面再丢一马后,直接弃棋投降了。
“不玩了,文成兄这哪儿是与人对弈,根本就是在欺负人,老夫连输五局,你也不给抬上一手。”
“嘿,输不起的老家伙,简直强词夺理,象棋如对垒,战场无情,哪有谦让一说。”
老先生说罢又问向一旁“看戏”的梅长青,“少年人,你觉得老夫说的有没有理?”
“这...”
梅长青看了一眼对面老者,很想说是,但见他也看了过来,又没好意思出声。心道,您两位个个都是大爷,咱可惹不起,干脆讪笑两声,挠了挠头装作不知所以。
对面的老者这才发现身旁多了个少年人,便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梅长青,见他长的眉清目秀,虽然年纪不大,却颇懂得察言观色,暗道,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年郎,也不知是谁家子弟,竟能入的了这位的法眼。
好奇之下,他便开口询问,“文成兄,这小郎?”
老先生没有搭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一侧的梅长青。
梅长青一看,得,今儿个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干脆的躬身长揖道,“汴州梅长青,见过二位先生。”
“汴州梅长青?”
对面老者先是一愣,接着又望着老先生捧腹大笑,边笑边指了指旁边的石墩,示意梅长青坐下。
老先生被他笑的一脸郁闷,没好气的白了梅长青一眼,都怪这臭小子,不就是写了一首好诗嘛,认了就是了,自己又不是不信,干嘛非搞个神神秘秘,害自己在老友面前出丑不说,还四处打听那“汴州梅长青”。
梅长青被虽然搞不清状况,估摸着是跟船上之事有关,一时间也不好询问,干脆坐在一旁装傻充楞。
待对面老者笑够了,他指着棋局道,“小子,要不要跟老夫来一局?”
梅长青摆了摆手,“晚辈棋艺不精,还是不献丑了。”
心道,还是不打击您了。
老先生也没勉强。
两老性格爽朗,也不嫌梅长青年幼,拉着他坐下闲聊。
大多时候都是二人在聊,梅长青在听,一番言语下来,他也听出些东西。
邀他来的老先生姓刘,字文成,别的不太清楚;对面老先生的身份却是有些吓人,钱塘郡太守,刚从朝中调来此地的父母官、一把手,姓沈,字存中。
梅长青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大抵应该是一位留名青史的大人物。
惊讶归惊讶,梅长青倒是没什么放不开,二老聊天时,他偶尔也会参与几嘴。
前世,梅长青读的是戏曲学院,一般学曲艺者,对诗词歌赋总要比常人精通些,学诗词,免不了要了解一下作者的生平,以此来感悟他们创作时的意境,中间多多少少也接触了些历史,久而久之,他对历史也有了兴趣。
他喜欢窝在被窝里领略古人的风骚,就好比那本——《?瓶?》
读三国不能只看刘关张,观宋史不能只谈“靖康耻”,言明史不能只说朱元璋杀人——
对于一些历史的东西,梅长青也算是了解一些,“知古人到处,到古人未到处”,有些问题没了局限,自然而然就能看的开些,所以,他言语间虽有些叛经离道,但往往能够发人深省。
二老听的诧异,心底隐隐有些惊奇,一时间心底疑惑,究竟是何人能教的出如此才貌双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