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茶诗会,梅长青一夜扬名,一首《摸鱼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流传于街巷;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不知赚了多少痴情儿女的泪水。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多嘴杂,容易以讹传讹。传闻他俊美似妖,美恣仪,乃名门子弟——,甚至有传言,说他是流落民间的王族后人。一时间,什么“江东卫介”、“问情公子”、“如意小郎君”、“文曲星转世”等等一堆称号,被冠在他头上。
不少士人欲拜访梅长青,苦于找不到人,便寻到了沈富门上,却被沈富一句“萍水相逢”打发了,他心道,“平日里你们对“劳资”爱理不理,今儿“劳资”就让你们“高攀”不起。”
近水楼台先得月,沈富这个“小迷弟”整日跑来蹭饭,说起这两日他家快被“踏破门槛”时,整个人都洋洋得意,对梅长青也愈加恭敬。
期间,他也问过梅长青对此事的态度,梅长青就回了他两个字,“不见”,未免被人认出来,麻烦上门,梅长青索性闭门不出。
一转眼,三天已过。
四月二十四,府试放榜。
一大早起,天微黑,沈富坐了马车过来,与梅长青几人一道前往贡院外看榜。客栈离贡院很近,也没几步路,但梅长青恐有士子认出自己,还是坐了马车。
等几人到场,贡院外已是人头攒动,三五成***头接耳,众人在一片吵杂声焦急等待。梅长青没有下车,叮嘱身手敏捷的燕小乙随沈家仆人挤进去看榜,与沈临二人坐马车里等候。
马车上,梅长青闭目养神,沈临二人却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神情有些慌乱,时不时的探出头张望。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毕竟府试是童子试最后一关,通过者,可得“秀才”功名。
“秀才”,别称茂才,原指才之秀者,自汉以来,成了荐举人才的科目之一。《北堂书钞》引《晋令》,“策秀才,必五策皆通,拜为郎中”,可见秀才者,便是对有才之士的美称。大隋设科举,将其纳为功名之一,得秀才之名,才有进举人之资,然后逐渐升级。于是,秀才便成了科考的“门票”,得了“秀才”功名,就有了朝廷的供廪,有了入士为官的资格。寒门士子考了秀才,就意味着你即将改命,意味着你将“饿不死”;大家子弟得了秀才,则意味着你已经有了身份,前途一片光明。
秀才难考,一辈子都过不了“童子试”的人大有人在,被称为“老童生”。大隋科举之初,每次取秀才不过二三十人,可谓是“万里挑一”。至隋末,朝廷为取士,虽放宽了取士政策,然,每次录取者,仍不过二三百人。
大周所掌不过两州半地,取士,一次能取几人?
所以,哪怕它也仅是个小小的“秀才”,哪怕它尚不能入朝堂,一般人也岂敢轻视之?
天亮了,万丈霞光升起,一轮红日自地平线缓缓翻上墙头。
“当当当——”,突然,一阵儿急促的锣声响起,贡院门大开,一队衙役持杖开路,一名持卷官吏缓缓自门内走出,场内瞬间安静。所有人,内心忐忑,神情慌乱,目光都死死的盯着官吏手中的名卷,等待张榜。
“天授四年,皇恩浩荡,开府取士,扬州童试三考,得“秀才”功名者,共计五十七人——”
“五十七人?”
“好,太好了——”
众人小声议论,拍手叫好,多一个名额,就意味着多一分希望,这大抵是自大周立国以来,扬州府取士最多的一次吧。
梅长青掀帘望了眼窗外,轻叹一声,场中学子几千人,百里挑一,这还仅仅是秀才,那举人呢?进士呢?
官吏没有像县试那样念名,也许是懒得念,也许是他忘了,也许——
于是,人潮拥挤,一张窄窄的榜单承载了十年寒窗太多的辛酸,众人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中了,我中了,呜呜——”
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就见一白发苍苍的“老童生”挤出人群,时而仰天大笑,时而呜呜咽咽,状似疯癫,一路颠颠撞撞而去,留下背后众多艳羡的目光。
梅长青望着这一幕,突然想到了“孔乙己”,一句“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问尽了他的心酸,若他中了秀才,怕比此人还疯狂吧!
有人翻遍了榜单,发现自己名落孙山后,仰天长叹,掩面痛哭;有人榜上有名,顿时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趁兴而去。
“中了,中了,几位公子都中了——”
燕小乙带人挤出人群,一脸激动的跑了过来。
“中了?哈哈哈——”
“小叔父,咱中了,咱中了,哈哈——”
沈临二人不顾周围人目光,相拥大笑。
待缓过劲儿来,沈临急忙问道,“快说说,本少爷中了第几?”
沈家仆人激动道,“少爷您名列十五,沈富公子名列五十一。”
“五十一?好悬呐!”
沈富拍着胸口,一脸后怕,见仆人没提梅长青,连忙问道,“小叔父呢?小叔父中了第几?”
不待他家仆人开口,燕小乙便泪眼模糊的抢道,“我来说,我家九爷名列第一!”
案首?便纵是梅长青此前一直强装淡然,此刻,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欣喜,案首啊!他这也算是“连中三元”,虽然只是个小三元,但已是十分罕见了。
“案首?”沈富一脸感慨,“果然不愧是小叔父您啊!”
“何止案首,小叔父这是连中三元啊!”
沈富惊呆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复杂,半晌,心道了句,“我尼玛——”
“一个小三元罢了,算不得什么。”
梅长青摆了摆手,装了个“杯”,见人群依旧混乱,不少人瘫倒在地,哭笑声不绝于耳,心底突然升起些莫名的烦躁,便招呼几人离开。
马车到了客栈,沈富急着回家报喜,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临行前,沈富问了句,“小叔父与大兄几时回钱塘?”
“一切昨夜已收拾妥当,等会儿便走。”
沈富心酸道,“不多玩两天吗?”
梅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能多待了,如仲荣一般,我两家中之人,亦早已翘首以盼。”
“如此也是,不过,小叔父与大兄不如等晌午些再走。”
“这是为何?”
沈富解释道,“眼下已放榜,学子们多开始返乡,船舶肯定拥挤,我家恰好有艘商船要途径钱塘,晌午发船,倒是我来接您过去,也正好送送您与大兄。”
梅长青没有犹豫,点头应了,沈临自然没什么意见。
见二人答应,沈富匆匆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