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沈氏?”
狄仁杰皱了皱眉,经手此案月余,他似乎不记得有审过姓沈的共犯。
倒是一旁的曾开知道这人,提醒道,“恩师,扬州沈氏乃商户,这沈父就是那“万字号”的大掌柜。”
“是他呀,”狄仁杰这才恍然,笑道,“长青放心,裴刺史一案并非外人想象的那般严重,他上书请罪,朝廷不会拿他咋样。况且,经老夫调查,“万字号”与其牵连不大,将来顶多也就是罚些银两,破财消灾,出不了什么大事。只不过,眼下朝廷处决未下,故而一直关在牢里,一会儿老夫给你开个条子,你带那沈家子去府牢探探监,也好让他安心。”
“多谢伯父。”
梅长青拱礼拜谢。
狄仁杰摆了摆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长青无需如此。”接着又道,“裴刺史一事,长青应该早就知晓了吧?”
梅长青笑道,“早前在钱塘,曾听家师提起过,但没怎么在意,毕竟小侄才不过一介秀才,此等庙堂之事,不该小侄考虑。”
“嗯,老夫猜想也是如此,你师父那老东西耳目灵通,老夫到了扬州,他岂能算不到朝廷的打算?怕是连处理结果,他也早已料到了吧?”
对此,梅长青只能讪笑两声,不好发表意见。
随后,闲聊一会儿,梅长青怕二人在外面等的急,便起身告辞。
狄仁杰写了份简单的文书,盖上官印,“长青执此书过去,守牢的官吏必不会为难与你。”
“多谢伯父。”
梅长青恭敬的接过文书,又问道,“伯父何时返京?”
狄仁杰沉吟了下,道,“怕是还得待些时日,等朝廷新派刺史过来,老夫才能回金陵。”
“如此,小侄便等秋闱结束,再来拜访伯父。”
“如此便好,总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狄仁杰欣慰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叮嘱道,“秋闱之事,你可不能大意,眼下天下情势复杂,依长青聪慧,想必也看的清楚,早入朝堂,对你有益无害。”
“侄儿明白。”
“嗯,快去吧,想必外面之人也等的急了。”
“侄儿告辞。”
待梅长青出门,狄仁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泛起一抹苦笑,“这小滑头,跟他那抠搜的老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曾开不解道,“恩师此话何意?”
“你呀——”狄仁杰无奈的指了指他,摇头道,“曾开,你之才可为主簿,为长史,却唯不能主政一方,你可知为何?”
曾开恭敬道,“还请恩师提点。”
“嗯,”狄仁杰点头道,“因为你不够细心,长青小子进门儿后,你可发现他有何异常?”
曾开道,“学生发现他心不在焉,欲言又止,似有求而来。”
“不错,但你可曾细看他神色?”
“这点学生倒是没有。”
“这便是这小子奸猾之处,他故作失态,让人觉着他有心事,为的,便是让老夫先开口问他,他再说明来意。”
曾开疑惑道,“这是为何?也不过区区之事,依恩师对他的看重,长青似乎没必要如此兜转吧?”
“这边是此子的细心之处,他虽知晓老夫重他,却也仅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贸然上门拜访,却是有求而来,他怕老夫会因此小视与他,故而,便使计让老夫先开口,然后他再说明来意。如此一来,便是老夫先问,而不是他先求,让老夫下意识的抹去对他因“上门拜访,却有事相求”产生的不快,而且又能主动给他手书,此便为一举两得之计。”
“嘶——”曾泰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如此说来,长青这小子自进门就已经开始算计?”
“不错,但这也许并非他本意,只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下意识的举动?”
“善谋者步步为营,已经将这带入生活习性,他清楚,此计虽能瞒得住你,但瞒不住老夫,故而在老夫问他来意后,没有一丝隐瞒便道出了实情。”
曾开还是不解,“既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就不怕恩师会因此对他反感?”
“此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你听了老夫的分析,可曾对他产生反感?”
曾开摇头道,“那倒没有,在学生看来,此不过是少年人习性,学生并不觉着反感,反而觉着这小子心思缜密,既有才,又不失可爱。”
“那便是了,你尚如此,更何况是老夫?不过他为了好友之事,尚能如此尽力,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子。曾开,你要牢记,长青可为友,但不可为敌。”
曾开依旧沉浸在感慨之中不能释怀,闻言点头道,“学生知道了。”
——
梅长青除了府衙,扭头“嘿嘿”一笑,舒了口气,他这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只能如此下策,他知道自己这拙劣之计瞒不住狄仁杰,更知道狄仁杰不用因此怪他,有些东西挑明了,比遮遮掩掩要好的多。
“小叔父。”
沈富一直焦急的盯着府衙,见梅长青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小声问道,“小叔父,情况如何,狄大人怎么说?”
“走,人多嘴杂,先上了马车再说。”
待二人上了马车,梅长青这才道,“你父没事,与裴刺史一案牵连不大,依狄伯父的意思,将来顶多会罚些银子,人不会有事。”
“呼——”
沈富舒了口长气,身子一软,斜靠着车厢道,喃喃道,“些许银子不打紧,便是散尽家财,小侄也心甘情愿,只要人没事,便一切都好。”
“嗯,”梅长青应了声,接着又扬了扬手里的文书,“走吧,让车夫直接驾车去府牢,咱先去牢里看看你父如今的情,也好让你安心。”
“这是?”
沈富一脸惊喜的望着梅长青,见他点头,顿时大喜,他实在没想到,梅长青不仅问得了消息,还能拿到探监文书,当即催促道,“老王,快,快驾车去府牢。”
马车到了府牢,梅长青将狄仁杰的亲笔文书递给牢官,很快便被放行,在衙役的带领下,于大牢里见到了沈佑。
“爹?”
沈富隔着牢门,望着牢里背坐着的身影,顿时泪流满面。
沈佑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颤,扭头见到牢外的儿子,惊恐道,“荣儿,你怎在此?难道也因为父受了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