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或提笔蹙眉沉思,或交头接耳讨论,一时间满堂内墨香。
阑阁对面,宋老几人围坐品茗。
“也不知长青小子来没,若他在,今晚这满堂扬州才子,恐又被他盖尽风头——”
说话间,门外传来几声“噔噔”轻响,几人扭头看去,见是鱼幼薇推门进来。
“得,幼微姑娘来了,长青小子来没来,想来幼微最清楚不过了。”
刚入门,鱼幼薇就听得王先生的调笑之言,俏脸瞬间泛起一抹醉人的红晕,“先生哪里的话,奴又不是梅公子什么人,他来没来,奴怎生清楚?不过,听龟仆说,梅公子好像已经来了,还坐在阑阁。”
“嘿,这不还是清楚吗?”
——
这个老不修,鱼幼薇不敢再理会王先生,怕再多言,这人指不定又要说出啥羞人的话来。
“来了吗?”
“这臭小子,每次来扬州也不知道拜访下老夫这个长辈。”
宋老不满的嘀咕。
一旁他的老冤家王先生故作惊讶道,“拜访你?我的天,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扬州城士子的颜面,人家孩子不敢来,定是怕你指不定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个老混蛋,瞎扯什么呢?老夫岂是那等人?”
“没错,你就是。”
“你——”
“哈哈——”
两人一番对话,逗的房中几人大笑。
宋老也被他气的一时语塞,干脆懒得理他,扭头走向阁栏,望向对楼看能不能瞅着梅长青。他这一看不要紧,却把自己心脏差点惊的跳出来,整个人瞬间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立在那儿。
一对“狗脸亲家”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王老自然跟了过来,见他如此,疑惑道,“老伙计,你这是咋了?”
“嘘——”宋老“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点,接着一脸凝重,指了指对窗,轻声道,“老王,你看那人是谁?”
“狄——”
尽管有了宋老提醒,王老还是吓了一大跳。宋老见老友就要叫喊出声来,赶忙一把将他嘴巴捂住,小声喝道,“你疯了?这么大声干嘛。”
王先生忙不迭的点头,用力甩了甩头,示意他快松手。
待宋老松手,王先生“呸”了几口唾沫,这才沉下嗓子,一脸难以置信道,“我的天呐,此人怎么会在这儿?”
宋老喃喃道,“鬼才知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向来不问政事儿,自然不知道官场的动荡,前些日子,老夫听说裴刺史出事,当时正忙于科考,也没有太注意,后来听他们说朝廷派来了钦差,抓了不少人进去,估计那钦差就是这位了。”
“钦差?”王先生皱了皱眉,随即又沉吟了会儿,点头道,“依照眼下这情形,再参照皇帝往日的手段,派此人来处理此事,倒也极有可能。如此一来,岂不说,长青与此人是一同来的?”
宋老点头道,“此人向来以推断着称,你我尚能猜出长青师承,他又岂能不知?况且他与那位交好,与长青一起,倒也说的过去。”
“那倒也是。”
宋老叹道,“本来还打算找长青“兴师问罪”,看来今日这“罪”是问不成了。”
“呵,”王先生轻笑一声,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信你个大头鬼,有这位在此,你敢?”
宋老轻“哼”了声,强撑道,“他又不是皇帝,老夫怕他作甚?”
“那你去呀?”
“老夫这会儿懒得去。”
“呵呵,不敢就说不敢的话,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老夫跟你拼了——”
“小样,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老夫让你一只手?”
“——”
如同宋老说的那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两人不过一学院山长,朝堂之事与他们何干?两个老顽童一番笑闹后,放下心中所思,回去同众人继续聊起诗词。
待鱼幼薇出门时,宋老出声将她喊住,语重心长的叮嘱她,“幼微,一会儿去了长青那儿,言行举止千万得注意些,他那儿有贵人。”
鱼幼薇愣了下,宋老虽没说那贵人是谁,但从他那一脸凝重的表情来看,那人身份似乎颇不简单,便点头道,“奴知道了,多谢先生。”
——
阑阁中,梅长青研好墨,请狄仁杰动笔。
狄仁杰淡然一笑,摇头拒绝道,“诗词一道,非老夫所长,老夫就不献丑了。听曾开说长青极善此道,且《夏日绝句》与《摸鱼儿》老夫也都看过,确实如他所说,都是令人惊艳之作,今日长青不妨再写一首,让老夫也长长眼。”
见他执意如此,梅长青也没再多劝,点头道,“好,既如此,小侄就献丑了。”
说罢,蹙眉沉吟,盘算起写什么来,众人见状皆数禁声,唯恐惊扰他的诗意,连拼酒的李将军与柱子也搁下了酒杯。
论及中秋诗词,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梅长青犹豫着要不要动笔,盖因此词实在太过惊艳,宋人胡仔曾在《渔隐丛话后集》中说,“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俱废。”可见此词成就之高,他怕此词一旦出世,后人无人再敢写中秋词。想了下,他最终还是决定要写。一来,他如今急需要提高自己的名气,一旦将来他出仕,声名对他来说,将是一股很大的无形助力;二来,别人有没有词写,关他屁事,写自己的词,让他人无词可写,这不挺好的吗?
既然有了决定,他便不再犹豫,铺开宣纸,蘸墨舔笔,深吸一口气,待心绪平稳,开始动笔,“天授四年中秋,与狄伯父同饮,微醉,作此篇,兼怀钱塘亲人。”
“《水调歌头》”
狄仁杰一愣,写词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开篇指天问月?震的狄仁杰倏然一惊,其问之痴迷、想之逸尘,有一种类似的精、气、神贯注在里面,彰显出一种豪放的性格和不凡的气魄,暗叹道,“此子,果然不凡。”“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上阙一气呵成,中间毫无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