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怜儿?
目瞪口呆的望着台上那张熟悉的俏脸,梅长青心尖儿微颤,脑中不禁泛起柳怜儿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若奴家愿与君为妾,君可愿纳?”
愿纳否?
当初梅长青也曾在在心底问过自己,答案是——愿意的。
对这个性子像极了晚娘,此生第一个向他表露心迹的女子,他一直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似懵懂,又有一种淡淡的喜欢。
在梅长青眼中,柳怜儿大抵也算他这辈子的初恋了。
一年相别,姑娘脸上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多了几分雍容,多了几分妩媚。
“柳姑娘?”
不似梅长青那般含蓄,沈临激动的低吼了句。
当初柳怜儿还是钱塘江畔的花魁时,整条烟花巷的人,哪个不清楚“花花公子”沈临对她的心意?只是后来被梅长青胖揍了顿,沈大公子才绝了心思。以至于后来柳怜儿离了钱塘,沈临也是在无意中听别人说起才知道的。
是故,在沈临眼里,柳怜儿也算是自家小叔父曾经的红颜知己。
他转头看向表情已经已然恢复平淡的梅长青,眼神询问,只待自家小叔父点头,他就过去喊人。
梅长青摇头拒绝了,人心易变,一年了,谁知道人姑娘还是否记得曾经的那份懵懂?
“兄弟认识柳姑娘?”
狄景晖知道柳怜儿是去岁来的金陵,却不知她来自钱塘,故而对他的有些疑惑。
沈临解释道,“世兄有所不知,柳姑娘原本叫柳怜儿,乃钱塘有名的花魁、清倌人,后来楼里遭了灾,便离了钱塘,再没了消息,未曾想会在金陵再见——”话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瞥了眼依旧盯着台上的梅长青,接着表情幽怨道,“况且,柳姑娘还曾是小叔父的相好。”
“贤弟曾经的相好?”
同当初的沈临一样,柳怜儿在狄景晖眼中,不过是激起了他的荷尔蒙却又让他得不到的美丽事物,并不存在什么感情。
是以,他的表情从痛心,到幽怨,再到狂热的崇拜,到最后,已是两眼泛光,好似已将梅长青惊为天人。
梅长青却听的一头黑线,沈临这家伙,从钱塘到金陵,但凡哪个女子对他表露出些特殊,到他嘴里就都成了自己的相好,连同沈富也被他带成如此,惠儿不就因此被沈富赎身送给了自己吗?再看看眼下狄景晖的表情,怕一起再多去几次青楼,估计也会给沈临带歪了。不过相比于鱼幼薇与小惠儿,他确实对柳怜儿有过心动,便没去争辩什么。
狄景晖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嘴里喃喃道,“贤弟果如我父说的那般,似神仙少年。风流而不下流,漫步于花丛之中,却片叶不沾身,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留下了传说,当为我辈楷模啊!为兄真恨不能早与贤弟相识,好早受贤弟的言传身教。听说最近画舫中又出了个善弹琵琶的李香君,要不改日我带贤弟过去瞧瞧?”
李香君?梅长青稍有些诧异,先是柳怜儿改名柳如是,如今又出了个李香君,莫不是要凑足了秦淮八艳?
当然,梅长青对这些风花雪月的地方是真不感兴趣,他不似沈临这等有树蒙阴的官宦子弟,也不是外面那些无忧无虑的世家少爷,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命好的戏子,几次去青楼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一个鱼幼薇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他可不想再惹出什么风流韵事,免的徒遭人笑话。
况且他有要复的仇、要结的怨,有一大家子挣扎求生的亲人等待着他去守护。汴州的灾祸已经让他失去了至亲的师父与几位慈善的长辈、失去了两位师兄,六师兄安宁为复仇如今也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他有什么资本敢去折腾这些?
他当即便赶忙拒绝道,“三兄误会了,小弟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说如今科考在即,小弟怕是没时间再陪三兄逍遥自在了。”
狄景晖遗憾道,“也是,为兄差点忘了贤弟与沈小弟都要参加此次的科考,可惜为兄不才,此次未能中举,不然也能与你们一道了。来来来,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了,咱们就趁今日闲暇,边听妙音,边好好喝上几杯——”
袅袅琴音响起,众人端着杯子细细品味。
梅长青也是第一次听柳怜儿弹琴,或许尚不及鱼幼薇,却也弹的已是极好。
一曲弹罢,台下人先是品味半晌,接着便轰然叫好,拍手感叹,赞美声不绝于耳。
“不愧是柳如是姑娘,一曲《春江水月》弹的余音绕梁——”
“琴音美,人更美——”
“聆听姑娘一番弹奏,当真是不虚此行——”
“——”
连武思也跟着众人拍手,眼底闪过一抹异彩。
狄景晖更是犯了花痴,一脸猪哥模样。
“咳——”
沈临轻咳一声,提醒了下,才让狄景晖回了神,“朋友妻不可欺”,他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见梅长青似乎没注意自己这里,这才又放下心来,给沈临甩了个感激的眼色。
这时,武思身旁一位公子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起身喊道,“今日宁王世子在此间宴客,柳姑娘不若过来陪世子喝上几杯?”
此人似乎有些身份,场中不少人见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固然有些不爽,却也未敢阻拦。
“哼!”
狄景晖冷哼一声道,“裴俚这狗崽子,裴氏已失了裴枢这个封疆大吏,他竟然还敢出来招摇,他以为现在的裴氏还是从前的裴氏?”
“哦?裴家人吗?”
“没错,他是裴氏三代长孙,裴枢的亲侄子。”
沈临气愤道,“小叔父,要不要小侄去堵住这小子的臭嘴?”
梅长青摇头道,“等等吧,看看柳姑娘如何选择,如果她愿意,我们也不好阻拦,若她不愿,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
“嗯!”
沈临瞪了眼裴俚几人,扭头看向柳如是,看她如何选择。
此刻台上的柳如是心低正在暗骂裴俚,“还什么士族子弟呢,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却满肚子坏心眼儿,简直什么玩意儿?”
眼下不满归不满,柳如是却不能表露出来,毕竟这里是金陵不是钱塘,一年来她受到这种为难已经不知凡几,早收了在钱塘时那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平日里那些人不过寻常子弟,她尚能游刃有余的脱身,此次却不同了,宁王世子,莫说她们这些秦淮河上下贱的妓子,就是常人家的女儿,又有几个能?几个敢?
“唉,世人要都像梅公子那般该多好——”柳如是不禁在心底感慨。
一想到梅长青,她又有些黯然,若他此刻在此,还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为自己解围?想到此处,她突然脑筋一转,来了注意。
当即便委身一礼,柔声道,“小女子不过一介妓子,蒲柳之姿怎敢高攀世子,不过,既然今日是世子宴请诸位读书人,小女子又岂能让诸位扫兴?不若这样,小女子手中有一句残词,若在场的诸位谁能将此词补完整,小女子就陪他喝几杯如何?”
“啪啪啪——”
世子拍手起身,似乎对柳如是的此番提议也很有兴趣,称赞道,“柳姑娘此法省得本世子之心,在座的都是各地举子,擅长此道,自古文无第一,今日我等不妨借此比比看,也正好一起助助酒兴,诸君以为如何啊?”
“好——”
堂中皆是自诩满腹经纶的士子,填词补诗本就是他们的强项,若能补全词句,不仅能博美人一笑,还能入得了世子法眼,此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当下便叫好赞同。
“嗯!”
世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扭头看向柳如是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就劳烦柳姑娘念出残句。”
此刻的柳如是已是骑虎难下,她暗咬银牙,稳了稳心神,旋即展颜微笑,在众人炫目之中缓缓念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念罢,望着堂中皱眉沉思的众人,心中呢喃道,“梅公子,人生若只如初见,怜儿此心永远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