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你们家,也谈不上这神仙日子,鄞东家却是客气了。”
双方都是大笑,携手走进了客厅,客厅已经有不少人落座,这些人看穿着打扮颇为纷杂,有出家人,在右坐着一名胖大道士,满面有光,下巴上的肉叠了两层,身上穿着的袈裟居然是金线织就,华贵异常。
这么看过去,这道士算是最显眼的一个,右最后也有一名大汉端坐,这大汉倒是穿着金纹红底的长衫,不过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外面风吹入,吹起这人长衫下摆,他里面居然是短裤和草鞋,实在是别扭。
这大汉身材瘦削,不过却是肌肉虬结,精悍异常,右除却那道士和这大汉之外,其余的都是武官打扮的人物。
相比来说,左边的人物则是气派很多,有几位都是和那鄞朗以及方先生差不多的打扮,一看就是富贵养气的豪门人物。
鄞朗和那方先生进门,看到众人望过来,鄞朗笑着说道:“给诸位引见,这位就是吴县香园坊主人方翔方先生,方先生也是鄞家世交,这次那个姓周的过来,少不得要请方先生来出个主意。”
认识不认识的放一边,大家都是起身含笑打个招呼,那方先生也笑着点头,却坐在了左边的上。
下面也有人小声问“这方先生是”,知道的人却也有,马上有人回答说道:
“就是收了金子,在朝扳倒阳球那个。”
声音放得很低,不过说到这个,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当年阳球做九江太守来江东查办,xx府上侵占田地阳球盯住不放,据说xx家用了三万两黄金贿赂御史台吏科御史方翔,方翔参劾阳球逼死妻妾,让阳球罢官去职,让xx家逃过。
不过这方翔也是见好就收,收了这笔巨款也没有继续在朝耽搁,一年后也是辞官还乡,在吴郡吴县建了个园子,自己快活。
看到众人落座,仆役们送上茶水点心,鄞朗又是挥挥手,屋的下人都是退下,管家去门前放下了竹帘,自己站在外面等着,鄞朗这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各位,京师那边的消息各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家父和家叔置办了这个基业,是希望传给鄞家子孙,让鄞家世世代代不为温饱担忧,可总有那奸邪小人,眼馋我们鄞家的富贵,在京师,在圣上面前恶语伤,那些腐儒为博一个清名,来这边寻衅刁难,本以为这几年过去,已经无事,谁想到又来个周澈,唉,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请各位来,也是请各位帮着拿个主意。”
听他这么说,在座的诸人彼此交换眼神,鄞家的置办家业到底是怎么回事,江东地方,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谁不知道,不过这等事心有数也就罢了,没必要较真。
鄞朗这句话说完,在左边就有一位富态年起身说道:“鄞君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些江东的人家,祖辈里省吃俭用才弄下这点产业,靠着这个供养一家老小的温饱,让子弟们读书做官,可北边这些人怎么就看不见咱们的辛苦,却总盯着那些小事不放,鄞君,这次京师来意不善啊,若是查了贵府,下一步恐怕就是盯着我们这些了“
说着说着,这富态年激动起来,满脸通红的扬声说道:“我家那混帐流水一般花家里的银子,遇到这等事却不见他说话,来前我已经让家里捎信给他,他那个御史的官就算不做了,也要上疏给皇上,也要把咱们江东人的苦处说明白了”
“石君不容易啊,也不要动气,大家来到这边,不就是想要商量着拿个主意吗。“
鄞朗安慰了几句,这石君才气喘吁吁的坐下,坐在他边上的一人却沉吟着说道:
“俺可是听说了,这...这周澈是个精明角色,和那些只会动嘴的书生不一样啊。”
“的确,初任亭部击盗贼,再任乡长灭季氏,三堂会审显忠直,巡察颍川诛不法。都是他自己拳打脚踢弄出来的场面,这样的人过来...”
“担心这个作甚,难不成你没听过那权宦算计的事情?”
看着下面众人争论,鄞朗眉头皱起,边上的方翔却不紧不慢的端起茶喝了口,喝了口之后似乎是赞叹好茶,在那里细细品了起来。
正争论,那胖大道士却瓮声瓮气的开口了,他一开口声音颇为洪亮,把屋诸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各位施主,眼下刮风下雨的,河上也不太平,淹死人也是有的,老沙这边认识不少江上海上的英雄。”
“普渊道人,普元道人,慎言慎言。”
边上一名军官打扮的连忙打断了这道士的话,众人都是看过去,那军官顿了顿说道:“真要出了事情,免不得各处纠缠,山阴那边的太守府和咱们不算对付,再说,这些日子风平浪静的,走在河上那有什么风浪。”
一直没出声的那名大汉却沉声说道:“过江的时候,那边风大浪大。”
说到这里,几名武官打扮的人却不出声了,那名胖大道士却颇有兴趣的问道:“老沙,话说明白些,别这么吊胃口。”
“荒唐,真是荒唐。”这边正说的兴高采烈,猛听到方翔将茶杯重重摔在了茶几上。
方翔突然发火,屋一下子安静了,自从方翔辞官回乡之后,和鄞家来往颇为密切,很有些鄞家谋主的意思。
“你们在议论杀官吗?”方翔坐在那里冷冷的问道,众人一窒,却不知道怎么接口,他将茶碗向内推了推,又是冷声说道:
“周澈,汝南周氏出身,又是四世三公袁家的女婿,还是掌握两千余人的带兵司马,你们居然在这里议论如何让他遭了风浪,是老夫耳朵听不清还是你们脑子坏了?”
说完这句,方翔袖子一甩,从座位上站起,向着鄞朗拜了拜,开口说道:“老夫才疏学浅,家又有妻小,不敢和各位谋划此事,先告辞了。”
拜完之后,就施施然的向外走去,居然真的要离开,屋人面面相觑,鄞朗愣了愣,连忙站起说道:“先生留步啊,请留步,何必如此,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这么多一来是大家心着急,二来是也不见外,在吴县那边请先生来,可不就是请先生来拿个主意,先生这一走,岂不是大家糊涂?”
谁也知道方翔不是要走,不过是做作姿态,鄞朗起身挽留也就给足了面子,方翔这才冷着脸坐下,开口问道:“少东家,鄞家这偌大的田产,凭证在谁手,在官府又是向何处查证?”
“田契自然在鄞家,要查证自然是去府衙看鱼鳞清册。”
“田契和清册可有什么会被人抓到把柄的地方,可能看出鄞家侵占田产?或是走私私盐?”
“这个自然不会,鄞家几个忠心义仆都在衙门当差做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岔子。”
两人一番对答,方翔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查侵占,私盐。就算是他来查,还不是从清册和田契上,既然没有岔子,那又担心什么?”
“可朝廷派这周澈?”
鄞朗忍不住问道,方翔在那边叹气摇头,无奈的说道:
“我的少东家啊,那周澈的确实有治县之权,但是他本职是围剿山越和许逆,这等侵占田土和走私私盐关他何事?”
被这么一反问,鄞朗倒是也是反应过来,开口问道:“方先生的意思是,这次本意不是来这边?”
“自然不是,阳球这等神憎鬼厌的硬货谁还愿意理会,当今皇上又怎么愿意理会当年那些恩怨,不过是阉宦找个由头把周澈弄出京师,让他不要站的太稳罢了,你们还如临大敌的,要是被吴郡、徐州那些人知道,定然是笑话。”
被方翔这么一分析,下面的人都是点头,众人脸上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鄞朗脸上露出些惭愧,开口说道:“家父多次说我沉不住气,经不得风浪,真是...”
说到这里,少不得伸手擦擦眼角,做个悲痛神色,周围诸人再上前劝劝,也算开解,鄞朗又是说道:“大家能在此时相聚,也不是坏事,既然那查办不过是皮毛功夫,咱们就欢宴一场,也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鄞福,你去操办下,今晚定要和诸位不醉不归。”
下面众人都是起身,那普渊道人更是大笑着说道:“鄞东主府上的好酒千金难求,稻米喂大的黑猪更是绝品,今晚要饱饱口福了。”
客厅本来气氛肃穆,被这胖道士一撩拨,现在也是轻松起来,鄞府富豪人家,酒宴、戏班还有女人都是江东一等一的好货色,这等饮宴等若是狂欢,众人都是喜欢。
“诸位去观潮阁小坐,我刚从山阴城请了玉琴大家。”
这玉琴大家是山阴城里名声高涨的艺伎,一听这个,众人都是叫好,起身向外走去,鄞朗也要一同前往,却被方翔抓住,方翔又是开口说道:“普渊,沙浪,你们两个人等下。”
普渊道士正在用手摩挲着鬓发,兴致勃勃的准备跟出去听曲,听到招呼有些迷惑的留下来,那沙浪倒是沉着人,直接就是站住。
鄞朗也在那里纳闷,这时外面的管家正准备领人进来收拾,方翔却伸手挥了挥,将人赶了出去。
方才厅气氛肃穆紧张的时候,方翔轻松自若,不过此时方翔的神色却颇为慎重,让人倒是糊涂,客厅只剩下这几人,他沉声说道:
“毕竟是朝廷派来的,毕竟是袁家女婿,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虽说这两年已经安静了,可还有不少人等着告状,普渊、沙浪你们二人就要盯着这件事,不要让那些人凑到周澈跟前,真要是凑上了,递上状纸,那就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