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装潢精致的屋里,一面红粉遍匣的梳妆台旁边。
周围都是香气。
香的几乎让人有些喘不口气。
但李不负倒并不是被香熏醒的。
他是被一盆热水泼醒的。
泼醒人向来该用冷水,冰水,但这人却用热水,李不负本该好好感谢她的。
但李不负醒来过后,第一反应却是去摸腰间的血刀!
血刀果然还在。
李不负正要拔出刀之时,三根纤细的长指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唰唰唰”很快就点住他上半身的许多处穴道。
李不负被点住穴道后,连头也抬不起来,所以也瞧不见出手的人到底是谁。
但他也不必去瞧。天下有这么快出手的人只有一位,就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明明是男人却扮作女人的东方不败。
他的耳边已传来东方不败的声音:“你拿刀做甚么?莫非你要自刎谢罪吗?那可不必了。只因我还没有审问过你。”
李不负不能动作,垂着头只能看见东方不败所穿的一双绣着戏水鸳鸯的红色绣花鞋。
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是半跪在地的。
所幸他的哑穴未被点中,还能开口说话:“东方教主,你要审问我什么?是不是要问我怎么没有吃下‘三尸脑神丹’?”
东方不败道:“不是。三尸脑神丹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罢了,世间再厉害的毒药,毒的了人的身体,又怎比得上‘情’之一字?”
李不负道:“‘情’之一字?”
东方不败道:“毒能杀人,情却能偷心。所以再厉害的毒药也比不得情!”
“你说,你是怎么将莲弟的心偷走的?!”
她的语气到了后面,变得尖锐而难听,充斥着愤怒与嫉妒!
李不负头上渐渐流下冷汗,说道:“这不是......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是杨莲亭他......他一个人.......”
东方不败怒道:“你还怪莲弟?你竟然还敢怪莲弟?!”
“莲弟他为了你,不惜求我下崖去千里寻你。他让我对你好些,我也依着你去华山,去少林,你以为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的?那全是因为他!”
“他对你这么好,你还敢怪他!?”
李不负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对。
“东方教主,杨......杨总管的人如今在哪里?”
东方不败突然又从那种暴怒的状态中平复下来,平静地指了指李不负的身后,道:“他就在那里躺着。”
李不负眼中一惊,道:“躺......躺着?”
东方不败道:“他被惊晕了过去,自然只能躺着。唉,你到现在还能记挂着他,也不枉他对你一片情意了!”
李不负忽道:“东方教主,你放我下黑木崖。我并不喜欢他。我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见杨莲亭总管一面!”
这一次,东方不败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不行的。他既爱上了你,纵你走了,他的爱也会一直牵着你。每个人的爱都是有限的,他的爱若分给了你,我得到的便少了。”
李不负大声道:“这样,我在他面前扮丑相,做恶心,让他讨厌我,这样他就不会再喜欢我了!”
东方不败依然摇头道:“不,你不懂爱。爱一个人,不论哪个人变成什么样子,都只会迁就他,帮助他,而不会嫌弃他的。”
李不负在心里面已经骂开了花,赶紧道:“杨莲亭的爱绝不是你说的那种爱......”
东方不败勃然大怒,尖叫道:“是!是的!他的爱就是那种爱!若世上他都不懂得爱的话,还有谁懂得爱,还有谁?!”
东方不败突然抓起李不负的衣服,高高拎起,然后把他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若是平常,摔个七次、八次的,李不负也不会太在意;但这一下却真是将李不负摔得头晕脑胀,筋骨松散。
东方不败大骂道:“你骗了莲弟的爱,还要污蔑他,你这贱人真是可恶,下贱,卑鄙!简直卑鄙至极,下流作践!你根本就是个蛇蝎美人!”
她又抓着李不负的胸襟,将之提在半空,越说越激动,扯住衣领摇晃个不停!
李不负穴道被封,又被抓着不停地晃动,气脉受阻,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他忽然瞧见,东方不败的手里多了一根尖利的绣花铁针。
绣花针如闪电而动,先插入李不负的“中脘穴”,又刺进“天枢穴”,最后又落在“外陵穴”上!
“像你这样的贱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东方不败虽只握着一根小小的绣花针,但这根针在她手里发出,若真发动劲力,毫无疑问能够将李不负的前胸后背全部贯穿!
李不负喘过一口气,终于说出来一句话:“东方教主,手下留情,你听我说!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嘭。
东方不败正要出手之时,李不负的怀中突然掉落出了一本小书,书页翻展,正巧遮了遮他的胸口。
那本书还未落下,已被东方不败接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东方不败暴怒之下,竟又封住李不负的哑穴,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不负只能死死地盯着东方不败,努力想用内力冲破穴道。
而东方不败握住手里的那本薄书,稍稍瞥了一眼,忽皱眉道:“《妙法莲花经》?这分明是一部佛经,怎会在你的身上?”
——那是李不负离开衡阳城前,定逸师太送给他的一卷经文,叮嘱他常诵之,可正心念,可净杀气。
李不负未能从口中答出话来,东方不败又自顾自地道:“是了,你曾经想要拜入少林,皈依佛门,所以随身带着经书诵读。”
“你既是伴青灯,修禅佛之人,那又为何要来勾引我的莲弟?佛门怎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你这种人,见什么佛祖?就活该下地狱,挨千刀,受火煮皮煎之苦!”
东方不败又开始谩骂起来。
这位魔教教主骂起架来,和街边的泼妇实在也没什么两样。
东方不败一边辱骂,一边将绣花针送至李不负周身上下的各处穴位,内劲随针滚入,使得他痛疼难耐。
到了后来,李不负连眼睛都闭上,只是咬牙忍耐着非人的折磨。
“你这佛门信徒也要从南方千里迢迢地赶来抢我的莲弟,你真是不得好死!”
而骂着骂着,东方不败却突然停住,又思量道:“不对,你既是佛门子弟,又怎会在苗疆与蓝凤凰作了恋人?”
她挥手解去李不负的穴道,问道:“你和蓝凤凰究竟是什么关系?”
李不负来不及大口呼吸,急忙道:“蓝.....蓝凤凰姊姊......是我的恋人!我与她约定一生一世,忠贞不渝,我是绝不会移情别恋到别人身上的!”
东方不败一直瞧着李不负的眼神,见他这几句话说得甚真,不由地道:“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勾引莲弟的?”
“自然!我以前从未与杨总管见过一面,又何谈勾引......”
李不负有苦在心口说不出——分明是东方不败将自己硬生生“请”过来的,却非要说是他在勾引杨莲亭。
但他也已看出,这东方不败只要是涉及到了杨莲亭的事,便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思维乍起乍伏,时沉时升,谁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东方不败又俯下身子,问道:“你......你真的与莲弟没有任何关系?”
李不负道:“这是自然!”
东方不败道:“是我......我错怪了你。原来你也是个苦情的人,你原也是被逼无奈的......”
她说着,竟又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杨莲亭悠悠地醒过来了。
他第一眼便看见东方不败悲伤的样子,竟是大骂道:“你这女人,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烦也烦死我了!”
东方不败闻言,居然变得十分体贴,道:“莲弟,你醒过来了么?你莫怪我......你千万莫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杨莲亭眼眉一横,道:“我要你为我好?我自己难道不会为我自己好?快,扶我起来!”
东方不败又奉出双手,仔细地托着杨莲亭从床上起身。
李不负看见这一幕,不禁长叹了口气。
他方知这世上一物降一物,竟真是一点都不会有差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