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边,明玉酒楼。
顾晚枝依旧戴着面纱,扶在阿满手上下了车,抬头看着明玉酒楼的后门,隐约能听到前头楼上传来的丝竹管弦之乐声。
看来那些才子们都已经到了。
“姑娘请随我来。”
后门处等着的正是岑玉青的长随。
虽得了主子吩咐,但看到蒙面的两个姑娘,前头的丫鬟身量高挑,身材姣好,后头的姑娘打扮低调但也通身贵气,难掩芳华。
长随心里还是不由得暗嗤,陈家的表姑娘竟真赴了他们岑家公子的约,可惜怎得这般食古不化,还戴面纱……
美则美矣,却显然是个京城养废了的贵女,公子的计划定然是行得通的。
长随躬身行礼,一路领着她们从后门上楼,岑玉青正在大厅里忙着与诸位才子寒暄。
按照诗会的规矩,每人都会有一个用纱帘遮挡出来的单独小隔间,其中备有条案、茶几、文房四宝,面前同样用纱帘遮挡。
主持人则是站在大厅中出题,众人在自己的小间里作诗,随后拿出去由主持人读给众人听,但不报署名,众人投出羽箭为票,决出第一再公布头名是谁。
这样隔开,轻纱晃动,搭配着厅中的流觞曲水,既有隐秘之感,又别有一番韵味。
岑玉青倒是会搞这一套文人做派来收买人心。
顾晚枝直接被领到一处隔间里,安安静静坐下,听着外头说话。
长随退下后,她才侧头打量着左右,右手边的位置在正当中,装扮也更清雅些,应该是岑玉青的。
微风吹过,纱帘晃动,顾晚枝打量的眼神一顿,定睛一看,纱帘后隐约有个人影,坐的不动如山。
若她没猜错……
很快时辰一到,诗会马上开始,众人都回了隔间里,岑玉青也从顾晚枝身旁经过,掀了纱帘对她一笑,她微微颔首一应。
岑玉青放下帘子回到位置,对着身旁的人示意。
今日作诗要张扬些,最好让这个顾三姑娘因此仰慕于他。
诗会开始,主持人悠悠然讲了一通开场白,又是夸岑玉青,又是夸岑家的,然后点了今日作诗主题:春。
越简单的主题,越不容易翻出花样。
一霎间才子们立刻摇头晃脑起来,在悦耳丝竹声中纷纷找着灵感。
不过一刻钟,便有人交出自己的诗作,紧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主持人得了吩咐,收好诗作后直接开始读诗。
顾晚枝凝心听着,每读完一首诗,众才子们便会提出意见,如此直到最后一首读完,众人纷纷投出羽箭,选出最优的。
她听得出来,第一的诗作风格,与高飞尘给她的那两首十分相像。
紧接着,又有人递出一张纸,要与方才那首诗作比较。
竟还有第二轮。
奈何挑战的才子技不如人,众人依旧选了前一首,于是又有人出诗挑战,同样被比下去。
直到……她看到隔壁纱帘微动,紧接着主持人念了一首新诗,引得众人捧手喝彩。
顾晚枝捏了捏帕子,这次,她更能断定了,这风格与高飞尘的诗简直如出一辙!
虽然写的是春天,字里行间却隐约透着满腔愁情,像是做诗人在刻意掩盖自己的情绪,故意炫耀才华。
当然了,再好也是比不过宋闻峥的。
不过顾晚枝这下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测了,岑玉青隔间里的人,就是高飞尘!
她看了看旁边,这岑玉青的才名,还真是假的,她想,这事儿总有揭露的一天。
才子们选出了最优诗作,便纷纷走出隔间凑在一起,流觞曲水共饮美酒。
不住地夸赞着岑玉青好才华,好家世,为人又好,诸如此类的话,岑玉青则是趁机收拢几人,诚邀他们来岑家做事。
顾晚枝自然在纱帘后不出去,她直接照原路下了楼,在一楼等着。
很快就看到另一道身影下了楼,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与厅中饮酒作乐的才子们相比,那背影落魄又寂寥。
他如此有才华,竟然甘愿屈身给岑玉青做背后默默无名的代笔。
有才之人最有傲气,如果是因为他母亲的病需要银子,去考科举,去做门客,甚至去卖画,都会名气钱财双收。
能让他甘愿折腰的,除了钱财,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重获一世,顾晚枝早已学会一件事分成两半看,明着是一回事,暗地里定有另一回事。
她思考着等诗会结束,又该找高飞尘一趟了。
*
诗会正午前开始,结束已经临近傍晚,岑玉青将众人送走后,就见女子聘聘袅袅的身影立在楼梯口。
顾晚枝朝他一礼,“多谢岑公子让我长见识了,公子的才华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岑玉青谦虚的笑着,眼眸微垂挡住了几分得意,“姑娘若喜欢,下次再带你来。”
顾晚枝略略皱眉,“可惜我不久便要回京,怕是无缘了。”
岑玉青向她走近两步,“你我有缘,定能多留几日的,只要姑娘想。”
等她一副害羞模样告辞后,岑玉青将人送到后门处,看着马车离去忍不住弯起唇角。
他都没想到这陈家的表姑娘会这么轻易就上钩,果然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既然已表露出对他的赏识,接下来再加把火,叫这小女子对他情深意重,他再设计一出戏将事闹大,届时,一个不知廉耻的表姑娘,就是明晃晃打在陈家脸上!
长随凑上来,“公子,笼月楼那边已经在催了。”
每月的诗会不过是他笼络人的手段之一,每一旬他还会暗中请才子们在自家所开的青楼笼月楼聚上一夜。
如此一来,满金陵乃至满江南,都是夸赞他岑家的诗句。
岑玉青甩甩袖子,“走。”
马车里,顾晚枝像之前一样,立刻就摘下面纱叫阿满烧掉。
这次离得更近,岑玉青身上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叫她更难受了。
离着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她没犹豫,观察着身后无人跟踪,便直接拐道去了高飞尘家中。
小巷狭窄漆黑,阿满敲了门,过了有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谁……姑娘?”
高飞尘看着门外有些熟悉的衣服,这不是酒楼里那个……
顾晚枝开门见山道:“高公子,今日的诗会,我在,你也在。”
她实在忍不了跟岑玉青那个虚伪的人打交道了。
“你与岑玉青的事,我知道了,所以我想跟你谈一笔交易,条件随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