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中的人对朱路的话都没什么特殊反应，他现在说的事，在场的人都已经早已有所预料了。
在场众人当然也都知道这件抉择将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赵思弈上身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搭在桌上，接着朱路的话补充道：
“但问题是，现在社会公众都普遍倾向于乘坐光速飞船去探索宇宙，如果这件事公布出来的话，必然引起混乱，对吧？”
上一次朱路见到赵思弈，还是在四十六年前。
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六年的岁月，但赵思弈仍然还是上次见面时四十岁左右的模样。
他在曾经担任行星防御理事会主席时，在任表现极佳，这段历史中的变化能一直顺畅无阻进步，有他的很大功劳，所以在卸任行星防御理事会主席之后，他便被安排为朱路的专项负责人，冬眠规律基本和朱路保持一致。
朱路本身的存在就是一项计划。
虽然他已经将未来会发生的事都告知过别人，但亲身经历过那个“四维空间游荡者”指点的只有他，毫无疑问他对未来要比任何一个听过转述信息的人都熟悉，所以即便将信息转述出来，他的存在也非常重要。
朱路点了点头：
“对。”
接着赵思弈又补充道：
“所以其实现在最大的难点，是如果执行黑域计划的话，社会上必然掀起剧烈反对，甚至争议声最终有可能导致光速飞船被禁止，对吧。”
“对。”
赵思弈扫视了其他人一眼：
“接下来的话，大家一定要严格保密，就算是对联合国，也不能透露。”
行星防御理事会已是一个特殊性极高的部门，内部高层决议很多都可以直接跳过联合国。
“目前还看不到任何技术希望应对朱路所说的二向箔，按照他所说，一旦二向箔被外星文明发射出来，那就算到时候我们临时抱佛脚启动黑域计划将太阳系笼罩，也只能延缓。
所以我们现在有三个选择。
一是将事情公布，往后怎么发展看人们自己的选择。
二是我们以展开光速飞船舰队试航为由，调出目前已有的一千艘光速飞船，筹划到足够的驾驶员，等到临行时我们突然下达命令，让所有光速飞船以太阳为中心，呈放射状大功率驶向太阳系黄道面各个方向，现在就制造黑域将太阳系包裹。
光速飞船舰队驶向宇宙，抛下黑域太阳系内的人自己生活。
三是我们不将事情公布，继续按照现有轨迹发展，期待未来会不会有应对二向箔那种东西的技术突破。
——请问朱路先生，据你所知二向箔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朱路沉下头梳理了一下原着历史线。
现在的时间对比原时间线，应该处于掩体纪元中程心苏醒，维德用空间驱动移动了她头发的那段时间前后。
那么距离二向箔到来，还有五十年到六十年左右。
他抬头回答：
“还有五十年到六十年左右的时间。”
赵思弈提出的第一个选项，基本都不被在场的人纳入考虑范围。
过去许多事，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重大决策交给公众选择，都只会引导向不利的结果。
第二个选项则最为稳妥。
虽然那样显然违背公众意志，但未必公众意志总比让公众都去死要强。
朱路也是倾向于第二个选项。
这个选项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憋屈，但是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有关于全地球人生存的大事，当然是要以稳为上。
虽然被困在黑域里的人注定会在无数年的时光后灭绝，可说到底，按照理论推测，整个宇宙在遥远的未来都逃脱不了大撕裂的命运，人类能在这期间存续几亿年或几十亿年的时间，已经非常不错了。
第三个选择则非常冒险。
谁也不知道再过五六十年之后技术会发展的怎么样，也许真的能在这期间发展出死线或封存二向箔的技术呢？
可这种突然间突破瓶颈的技术爆发，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连出现概率都无法计算，指望这种事太过理想主义，若不成功，等于将绝大部分地球人都给葬送了。
但人本质上就是喜欢冒险的。
除了朱路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倾向于第三个选项。
在各自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以后，赵思弈看向朱路：
“其实说到底，第一个选择从提出时就注定会被我们抛弃，严格来说我们都只有后两个选项。
而后面两个选项，你相信吗，即使放到公众眼前，公众也都会倾向选择冒险的那一个。”
朱路点头：
“我相信。”
现在社会风气俨然已经与过去不同，社会中几乎所有人都充满对无尽深空的探索欲望，大部分会选择冒险的选项并不稀奇。
“不如这样吧朱路先生。
我们先利用一些民间组织，散播些用娱乐性质做伪装的投票调查民意，如果大多数人内心都倾向于稳妥，我们就执行第二个方案。
如果大多数人内心倾向于冒险，我们就执行第三个方案。”
朱路无奈摇头，苦笑叹息一声。
以前就吃过不少公众投票的亏了，现在还要来这一套？？？
赵思弈笑着说：
“我知道你很反感公众进行投票选择的事，但你看看现在，已经与以前沉醉在享乐中的安于现状不同了，整个人类社会都对茫茫宇宙充满探索欲，迸发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让人类选择自己的野性吧。
远古时人类的祖先也畏惧火焰，但第一个敢于将火掌握在手中的猿人，却指引人类走向了文明。
充满野性的人，才能真正创造奇迹。”
朱路思索片刻，点头：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投票决议一致通过。
行星防御理事会开始利用一些暗中控制的非官方组织，发出了很多以娱乐性质作为伪装的投票。
投票内容，无非就是以“假如”的口吻提出疑问：
“假如还有半个世纪黑暗森林打击就要到来，但现在还看不到技术希望应对未来将到来的黑暗森林打击，你会如何选择？
1.立即制造黑域将太阳系包裹，发布安全声明，避免黑暗森林打击被发出。
2.继续等待技术突破。”
因为是借非官方组织发出来的，再加上朱路冬眠的消息一直都被封锁，现在人们都以为他还在冬眠之中，所以也不会将这种投票当作是什么大事发生的征兆。
类似的投票沸沸扬扬火了一个月左右。
但所有投票结果收集统计之后，选择第二个选项的人，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依照约定，当然是按赵思弈所说的第三个选择做。
不将目前的困局告知任何人，继续按照原计划发展，期望未来的技术变革。
如果未来还是没有出现应对二向箔的技术，那么到时候光速飞船舰队成员只能抛弃地球上绝大多数人，逃往茫茫宇宙了。
最多在逃的时候制造个黑域，减慢三维跌落向二维的时间，让那时候遗留下来的地球人可以多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