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傍晚时分,街道上的吸光篷布再次升起,苏珊娜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安静看了一下午书的林歌抬起头,看了眼酒吧门外砌水泥码放青砖的少年,微微思考后“啪!”的一声合上书本。
“小林,你会做晚饭吗?”
干活的林鲸落点头。
“老板,我会做,不过可能没有您和娜姐做的好吃。”
闻言,林歌起身穿上了拖鞋:“我去接娜姐,你做一下晚饭吧,顺便照看一下叔叔。”
“哦哦好的。”
见林鲸落答应下来,穿着简陋白裙的女孩儿便踩着人字拖鞋,面无表情的出了酒吧,走进黑漆漆的营地泥路。
林鲸落则简单收拾了一下,进入铁屋,给有些痴傻的老人家倒了杯水,然后开始生火做饭。
老人家不会说话,只会看着少年傻笑,林鲸落有观察过,这位老人家只有看到苏珊娜不高兴的时候,笑容才会凝固,露出不开心的神情,不然其他时候都是笑呵呵的,即便换药的时候腿会产生剧痛也是依然微笑,这或许是因为父爱的天性吧。
相比之下,林歌那本讲述杀死父亲的书,就和苏珊娜父女显得格格不入。
“叔,热水有点烫,等会儿再喝。”
老人咧开少了门牙的嘴,对着少年傻笑。
“叔,您的女儿对你很好呀,把您收拾的很干净,比大多数荒野人都干净,您真幸福,我以后要是能有娜姐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毛都没长齐,却已经开始琢磨当人家爸爸的少年一边在灶台后添柴烧火一边对老者感叹道:
“荒野上的亲情很罕见的,罕见的跟传说中的奇迹一样,为了吃饱肚子而卖父吃母,烹妻换子的不在少数,所以娜姐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她身上有值得我学习的品质,也不知道您是怎么教育的,可以教育出这么厉害的人。”
说到这里,床榻上坐着的老人有了些反应,他流着口水,含糊不清的看着灶台后烧火的少年:
“娜娜……好乖……懂事……”
林鲸落笑了,起身给老人家擦掉口水,然后一边继续去柴火堆烧火一边感叹:
“叔,您说我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像娜姐那样优秀的人呢?啊我知道了,首先我得找一个像您一样优秀的爹。”
这一刻,向来沉默寡言的少年在只有痴傻老人的铁屋内再次放飞自我,展现出奇奇怪怪的童真一面,而少年真诚的话语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成功把老人家逗的咯咯直笑。
神秘的营地夜晚,没有壁垒的灯光与喧嚣,有的只是一片漆黑,以及一阵阵在黑暗中压抑的病痛惨叫。
白皙的脚掌踩着杏黄色的人字拖鞋,一步一步来到了帐篷前,听着帐篷内不断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叫声在黑夜中显得无比凄厉,不但和情色毫不沾边,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苦楚。
名叫林歌的文静女孩儿不顾周围士兵的呵斥,安静走向帐篷,一边走,她的身后一边浮现浓郁的黑。
娜娜姐,我们都想错了,你已经被打下妓女的烙印,酒吧,从良,就已经不再可能,因为营地里的人们认定了你是妓女,所以你就只能是妓女。
……
……
在荒野,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下一秒就可能天人永隔,他们的样貌和声音只能永远存在于你的回忆,最终彻底消失。
所以绝大部分的人都只能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活着,哪怕他们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哪怕他们每天都要面对各种瞬息万变的变化。
有时候林鲸落也会在心头感谢,感谢自己又度过了崭新的一天。
深夜,老人家吃了薯粉熬制的粥饭,睡的香甜。
作为酒吧员工的少年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两副碗筷,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薯粉粥。
在漫长的等待时间中,他热了三次粥。
终于,凌晨之前,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少年抬眼望去,看到了熟悉的苏珊娜和林歌。
“老板,您怎么了?”
看着苏珊娜一瘸一拐的身形,以及脸上的乌黑红肿痕迹,少年面露疑惑。
此刻的苏珊娜似乎是很恐惧,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同时满脸泪痕,裙摆上还有血迹。
扶着她的林歌倒是面色平静,她看了苏珊娜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林鲸落,最后,她说了一句令林鲸落始料未及的话。
“我跟娜姐要离开了,酒吧以后是你的了。”
林鲸落:???
变化来的极快,完全没有给少年反应的时间。
深夜,铁屋的昏黄烛光下,苏珊娜一言不发的喝着粥,一边喝,一边默默流着眼泪。
外表冷漠的林歌则是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收拾进酒吧门外的皮卡,一副天一亮就要走的架势。
林鲸落静静的看着二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娜姐,这个酒吧您期待了这么久,为什么说走就要走?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苏珊娜不说话,只是哭着摇头,而颇为神秘的林歌则是站在门外的皮卡旁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将物资打包装箱,一边说道:
“今天是你最后一天当员工,从明天开始你就是老板,有些事情不要问,我跟娜姐的过去你不了解。”
说着令人不明所以的话,冷漠的女孩儿走进铁屋,在林鲸落面前坐下。
“小林,我知道你是个很有本事的能力者,来青岩应该也是想过隐姓埋名的安稳日子,我和娜姐的酒吧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好好过日子。”
林鲸落皱眉:“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杀了一点点人,嗯……杀的可能要比正常的一点点还要多一些,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人找你麻烦,营地里死点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管。”
听到这里,少年看了看面前神秘的林歌,眼眸微微暗淡,点了点头。
“原来老板也是能力者,难怪,我说老板怎么有跟我一样的神秘气质。”
林歌:……
虽然事发突然,但少年也确实对两个女老板的过往没有兴趣,他只想找个地方安稳度日,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唉……打工两天成功上位当老板,林鲸落觉得自己的打工生涯还挺励志的。
抱着睡着的老人家,将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放进皮卡车斗内的软垫上。
苏珊娜哭哭啼啼的上了车,林歌则手把手告诉少年酒吧开业以后怎么做,包括材料去哪里买,进货去哪个营地进,以及几种调酒的方式等等。
林鲸落一一记下,最后,他看到少女从二楼的房间中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
“老板,这是什么?”
“一个你也有的大宝贝。”
林鲸落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裤裆,然后视线在裤裆和林歌手中一米多长的木盒上来回转换,最后单纯的目光中浮现一抹惊恐。
原来这玩意儿还可以取下来的吗!
而且这也太长了吧!
“以后酒吧就交给你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带娜姐回来看看的。”
天亮之初,曙光即将破晓之际,少年站在酒吧门口,看着两个女孩儿上车。
直到此刻,副驾驶上一直在哭的苏珊娜才终于停止抹眼泪,她看着车窗外孤零零的少年,抿了抿嘴,终究是没有说话,只用梨花带雨的双眼望着少年。
最终,在营地撤掉篷布,光亮撒下大地的时候,皮卡车远去了,少年安静站在酒吧门前看着,神情唏嘘。
变化——比死亡更常见的东西,与绝大多数壁垒人固定不变的一生相比,荒野人朝不保夕的一生,充满了各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