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点评完姜令曦的作品,又顺便借着徐青媚那番评价把对景淮的点评给一笔带过后,李婉萱在宿衣的《雨夜背影》前静静站了片刻。
良久,才看向站在画作旁的作者,轻声问道:“丫头,教你作画的老师,是叫简生吗?”
“简生?”宿衣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抿了抿唇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只知道他姓简。”
“那应该就是他了。”李婉萱说着忍不住偏头看了眼不远处老师的方向,转回来后轻轻开口,“你的画,跟他一脉相传,灵思入画,落笔惊神,这是我们当初给他的形容。”
从一开始看到那幅有些模糊的电子版作品,到昨天见到这丫头临摹了老师博物馆内存放的唯一一幅来自简生的《辗生》,再到今天这一幅《雨夜背影》,她最终确认这丫头的老师就是她那位惊才绝艳,却又因为一些变故,最后跟老师死生再不见面的小师弟,简生。
她猜老师应该比她更早猜到。
昨天见到小师弟的这位弟子,也不知道老师当时是什么心情!
宿衣虽然性格羞怯,但此刻却直直对上了老师看过来的眼睛:“李先生,您……”
“好孩子,”李婉萱打断她的话,“等录制完节目再说。”
主要是不好当着老师的面说关于小师弟的事,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是在揭老师的疮疤。
“我很欣慰,小师弟收到一个天赋惊人的弟子,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收不到能继承他这一脉的弟子呢。这幅《雨夜背影》,我能看得出来,你已经出师了,小师弟应该很欣慰。”
“嗯,简老师他,走了。”
见李婉萱一愣,宿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语误,连忙摆摆手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他给我留了一份信说要离开,之后就不见了。”
李婉萱摸了摸面前有些失落的小姑娘脑袋:“你已经学会了他要教你的,他选择离开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可以教你了。”
跟着听完这番对话的观众席此刻也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简生是谁,听李先生的话,这人是李先生的小师弟,还是嘉宾宿衣的师父,众所周知,李先生是张老先生的学生,那这个简生应该也是张老先生的弟子。但我从没在书画界听说过这么个人啊!”
说的人还好,听完这通分析的人两眼已经变成蚊香圈,“且慢,让我捋一捋!”
“简生,”钱奕姮也在想这个名字,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要实在想不起来,她决定回头问问美院的同事和前辈们。
收敛起因为想到小师弟有些复杂的情绪,李婉萱接着走到沈和尘的作品前。
定定看了片刻后,她没急着开口,而是又回到姜令曦的作品前转了一圈又回来。
众人顿时又被她这一番举动给弄得有些迷糊起来。
“话说,沈和尘和姜令曦的作品都是水墨山水,李先生这是想对比两个人谁画得更胜一筹?”
“明显姜令曦的更娴熟,但我感觉李先生看的不是这个。”
“那刚刚是在做什么?”
“建议去问李先生本人。”
“我要是敢,还用得着在这瞎猜?”
姜令曦留意到李婉萱的举动,倒是猜到一个可能。
上辈子她在知道神画师谢牧云就是自家丞相后,干脆就请这位给她当了一段时间的书画老师,尤其是在这人擅长的水墨山水方面,她的作品里多少有一些对方的影子。
而沈和尘的书画又是沈云卿一手给教出来的。
这就导致了上辈子的她和这个时代的沈和尘,虽然时隔千年,却是拥有一位共同的老师。
只能说世间际遇,还真是妙不可言。
一般人也绝对想不到这么离奇的境遇。
她猜这位李先生应该察觉出了她跟沈和尘作品上那一丝隐隐的相似,但是又不太确定。
李婉萱确实不怎么确定,昨天作品临摹,姜令曦和沈和尘虽然临的都是《碧波万象》,但沈和尘是老老实实临摹,姜令曦却让她直接怀疑是复刻了原作谢牧云的《碧波万象》,两者就算放一块她也没看出什么。
但现在是自行创作,有些感觉相似的痕迹就显现出来。
但这两个人一开始又不像是认识的,那种生疏感演不出来也骗不过她的眼睛,所以……真的只是单纯的相似?
见眼前这位李先生迟迟没有开口点评自己的作品,沈和尘紧张里又多了几分忐忑,“李先生,我这画,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应该呀,刚刚堂哥还夸他了呢!
虽然夸得很含蓄,但那也是夸!
“那倒没有,”思绪被打断,李婉萱对上少年有些忐忑的眼神,失笑一声安慰道,“你这幅画虽然笔触还有些稚嫩,但自带一股灵气劲,好好画,将来肯定会越来越出色的。”
沈和尘一听顿时精神昂扬,“谢谢李先生!”
那丝疑惑,李婉萱到底没有问出来。
反正只要画得好就成了,想想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接着又按顺序走到卢森的作品前。
“《竹海听风》,”李婉萱看了眼信心满满的卢森,“我记得我那还有一幅你爷爷的《竹林涛涛》,卢家竹,到你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点评就到这里,猛地一看,对卢森作品的评价是最少的,但看卢森那副快把脸扬到天花板的劲,就知道他对这个点评有多满意。
只不过李婉萱接下来的话让他又把脑袋给垂了下来,“就是这竹的谦虚劲,怎么就一点没影响到你身上呢。”
台下观众一个没忍住:“哈哈哈……”
笑声格外一致。
卢森:“……”
他只能安慰自己,李先生不愧是老爷子的学生!
走到林诺跟前的时候,李婉萱反常没有先看画,而是先看向人。
“林诺?是那个在前前一届的全国青年书画大赛上,曝出得奖的《月光之下》是抄袭作品,最后被大赛评委方取消参赛资格以及奖项的林诺吗?”
这话一出,镜头底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林诺瞳孔猛地一缩。
一米八的大汉,肉眼可见地身板猛地一颤,可见这个问题的威力有多大。
演播厅一角的阿琳看着大屏幕上正努力克制情绪的男朋友,死死捂着嘴,抓紧了一旁的椅子,才没让自己冲动上前,冲上台把人护下去。
观众席上也是一片哗然。
会来现场观看这个节目的基本上都对书画圈有了解,在场也有不少人已经知道这个林诺的来历,但没想到的是那位快人快语的李先生居然就这么当着镜头的面,就问出了这么犀利的问题。
设身处地想一想,要是换成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坚持着继续站在台上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目光。
“是,”长久的静默之后,林诺缓缓点头,“您说的那个人的确是我,但我没有抄袭。”
他声音一开始很轻微,却又在慢慢升高,最后的‘抄袭’两个字更像是咬紧了牙关才说出来的,黝黑的眸子从一开始的控制不住想要躲闪到直直看向扫过来的镜头,最后一字一顿,“是有人剽窃了我的灵感和构思,是那个人,抄袭了我的《月光之下》!”
“我一直在努力搜集证据!”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抄袭!”
台下,一张原本挂满了嘲讽的脸,陡然变得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