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看着眼前的男子,着实没想起来这是哪里的亲戚。
“阿正啥时候到家嘞啊?”男子放下手中的礼品,一边与周母客套着坐在了沙发上,一边朝周正问道。
“夜个儿(昨天)晚上刚到。”
“咋回来嘞?开车吗?”
“没有没有,坐高铁。”
男子笑了笑,“高铁也好,快。”
“嗯,是的是的。”
周母趁着两人闲聊的空档,给男子倒了杯热水,又拿出了早已准备好春节待客的果盘,里面放着些瓜子花生这些干货和一些砂糖橘。
“吃点东西吃点东西。”
“不用啦,婶子你坐你坐。”
周母也客套着坐在了对面,“阿正,这是恁舅爷阿小孙,他爸跟恁爸是老表,你叫哥嘞。”
似乎是看出了周正的疑惑,周母为他解释道。
“哦,我想起来了,以前小时候跟我爸去舅爷家,还是灿哥带我玩儿擦炮嘞,太久没见,不认识了,哈哈......”周正恍然大悟的答道,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那时候你才十来岁,现在变化也很大啊,要不是俺婶子就你一个小孩儿,我都不敢认。”男子客套道。
“嗯嗯,那时候小,不懂事,恁些年(这么些年)过去了,确实认不出来了。”
周正面露微笑的应付着,两人聊得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灿灿今年咋年头嘞都来了啊?”周母有些疑惑的问道。
“今年不是疫情吗,过完年初三我跟俺爸都得回苏省上班,所以今年只能年头嘞来给俺姑奶奶上坟,这一年到头就回来这一次,就不管年前还是年后啦,得给俺姑奶奶上个坟烧烧纸。”
“是嘞是嘞,这疫情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估计快啦,现在不是都打罢疫苗了吗,再加上咱们国家管嘞严,偶尔有一两个也都是无症状,影响不大。”
“是嘞是嘞,还是咱国家安全啊......”
听着周母与眼前这个叫灿灿的男子的对话,周正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按照本地习俗,有着初四初五去姑姑家拜年的习俗,如果姑姑不在了,就要在那一天去姑姑的孩子家,然后由当年的表亲带着去田里的坟地上上坟烧纸,以表示对长辈的怀念。
往年都是自己那些表叔表大伯们来的,今年却是晚辈过来了。
“阿正现在还上大学嘞吗?”
“没有,都毕业一年多啦。”周母接话道,似乎是担心儿子尴尬。
“恁快啊,现在搁哪上班嘞?”
“在h城,大学在那边读的,毕业就留在那了。”该来的都回来,回家之后亲戚该问的还是会问,周正索性自己开始接起话来。
“那是好地方啊,房子可贵!阿正准备啥时候结婚买房啊?到时候别忘了说一声,我跟恁大伯好过来。”
“还早嘞,那房子太贵啦。”
“你在那干啥工作?收入咋样?”
“做互联网,收入就那样吧,够自己花嘞。”
“听人家说互联网收入都高,你这工作管(可以),好好斗(干)。”男子笑道。
“那是人家收入高嘞,我这才毕业,也就一般。”
“慢慢来吗,还年轻呢。”
“谈对象没呢?阿正今年也有二十三四了吧?”男子突然转换了询问的方向,每一个问题都直冲周正的要害。
“还没有呢,他这才毕业,上哪找对象啊。”还未等周正说什么,母亲却抢先回到了,只是说出来的答案,却是让周正心底一怔。
突兀间,他竟然没想明白母亲为什么没说实话。
“那还得努力啊,早点找个媳妇儿,好赶紧让恁妈抱孙子。”
“哈哈,他还小嘞,他自己嘞事自己安排。”周母很是理解的说道。
男子似乎有些尴尬,没想到这么多尖锐的问题都被周母给巧妙的挡了回来。
“那啥,俺叔(fu)没待家吗?”
“谁知道上哪去来?这几天快过年了,管吧(可能)又跟人打牌去了。”周母接口道,眼睛也朝外看了看,似乎在看周志国是否回来了。
男子也顺着目光朝外看,却只看到堵在门口那辆白色轿车的半个车头。
“俺叔(fu)要是没待家,那我斗(就)先回去啦。”说着,男子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白(别)慌嘞唉,我让阿正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吃咯饭再回去。”周母赶忙站起身客套着。
“不勒来(不了)不勒来(不了),正好回去还有事嘞。”
“哎呀你看,来咯也不吃饭就走。”周母一边往外送,一边示意周正把男子刚拎过来的两箱礼品给拎着让他拿回去。
“来说说话就好了,东西你拿回去,都是自己人,恁客气干啥。”周母结果周正递过来的东西就要往男子手里送,男子也赶紧客套着拒绝。
“俺婶子你可白(别)跟我让啦,走亲戚哪有不带东西嘞,留着吧留着吧。”
就这么客套着,三人已经走过院子穿过门楼来到了院外。
“哟,灿灿你开车来嘞呀。”周母惊讶道。
“是嘞,这不是今年才买嘞,想着回来走亲亲方便。”男子脸上的笑容盛了些,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尖锐的刺。
“管(可以)管(可以),你跟恁爸是抓大钱嘞啊。”周母发出“由衷”的感慨,让周正学习到不少。
“没有没有,以后还是阿正这样嘞大学生吃香。阿正得多努力啊,赶紧买辆车领个媳妇儿回来,再争取买套房带恁妈上城勒享福。”
“他不急,还小着嘞。”周母接道。
“不小啦,二十三四啦,趁俺婶子你还年轻,还能给他带小孩儿嘞。”
“我才不给他带,带他长大我都够够嘞啦。”
“哈哈哈,哪有不带嘞,好好,恁留步,我先回去啦。”说罢,男子赶忙上了车,似乎也不想再客套下去。
“开车慢点哈,等过咯年我叫恁叔(fu)带着阿正一起去回拜年。”
“好好,恁回屋吧,我走啦哈。”
......
周正家在村边,车子离去的自然也很方便,周正和母亲站在门口看着白色汽车消失在田野间的小路上,脸上的假笑慢慢收了起来。
“看见没?问来问去都是恁些话,他自己咋不找个媳妇儿?买这车管吧(估计)也是为咯回来相亲吧。”周母冷声说道,似乎对男子颇有怨气。
“谁知道呢?”
“当年他跟他爸去苏省打工挣到钱,恁爸想让他爸带着一起去,他爸推三阻四就是不带。后来恁爸搁咱这自己才开始自己包活干,他也不知道咋知道了,跑过来就要借两万,那时候恁爸手里就留了两三万给人家小工发工资嘞,咋可能借给他?打那以后回回来拜年都是直接上恁奶那屋说两句话就走,嫩奶走了之后就上坟上烧了纸就走,今年估计是买车啦,还进屋说说话。”周母的怨气似乎很是浓烈,有亲戚间不帮助的不解,有自家刚有起色就来借钱的不忿,亦有这几年都不进家门这种不尊重行为的愤怒。
“咱这人啊,都眼皮活。”周正感慨道,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年好好看看你要买啥车,买,必须买!”周母突然大声说道,似乎在下定了决心。
周正被她这突然大声的模样吓了一跳,心中却也有了些理解。
他终究不能只按自己的想法来,哪怕是为了父母的面子,这车子他也要买了......
人,终究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