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清晨有些微冷,林间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偶尔会从树叶上滴下一些露珠。
此时,十几个身影在林中步履蹒跚地前行。
茫茫树海,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应往何方。
一、二、三······总共十八个人。季书细细数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因为昨夜华雄的一场突袭,孙坚军大乱,许多士卒因为夜里的混战根本找不到各自的将领,只好各自突围。季书等人则聚集了百来人的兵马冲击一角,结果最后只剩下十八个人活了下来。
经过一夜的奔命,士卒们很累,但是更累的是心。
吃了败仗,自然士气低落,还要担心不知何时会出现在眼前的追兵。季书可以肯定,如果真有追兵能追上他们,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恐怕在劫难逃了。
“谁!”青山忽然大喝一声,一跃飞出好几步远,大刀砍向一棵树后。
“官爷饶命!”
一个老樵夫早已吓瘫在那里,青山的刀就架在的他的脖子上。
“青山不要动手。”
季书暗自一喜,连忙上前扶起老樵夫。
“老人家别怕,我们是来讨伐逆贼董卓的孙坚将军部下,不会对百姓动手的。”
“刚才我这兄弟误以为是董卓军的细作躲在这里,才惊吓了老先生,还请见谅。”
老樵夫见季书等人不像往日里见的董卓军那般凶神恶煞,便稍稍放下心来,摆摆手道:“官爷客气了,小老头见山里忽然冒出这么多人,一时害怕,这才躲了起来,不敢怪这位官爷。”
众人冰释一笑,季书和黄暗扶着老樵夫坐下。黄暗开口问道:“老人家,我等急着和大部队汇合,不知往陈留方向怎么走?”
是啊,有个本地人,不就知道怎么回去了!众士卒闻言,立刻精神一振。
老樵夫见这些官爷对他这种小人物都客客气气,和董卓军大不一样,不由回了一礼:“好走,众位官爷随小老头一起下山,到了村里就能看到官道了,沿着官道往东走就是去陈留的路了。”
众人大喜,腿脚利索地帮老樵夫扛起柴,请老樵夫带他们下山。
······
山边的小村子飘起几缕炊烟。
在村门口边上的大树下,季书等人坐在地上,就着一碗清冷的井水狼吞虎咽地吞下一个个馍馍。
“各位乡亲,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擦干净嘴角,季书站起来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众人也有样学样,施了一礼。
山里人好客。季书等人又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架子,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大伙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生分了。
见众人施礼,一旁站着的大叔一边笑,一边又急了:“几个馍馍,值几个钱?看你们,这就见外了吧!”
“来来,都坐下继续吃。看到你们,我就想起我那儿子,看你们吃的开心,我也高兴!”
“大叔,那您儿子呢?怎么不见啊?”
大叔脸上微微一僵,低下头轻声说道,“死啦。不单是我儿子,刚才给你们送水来的李婶的儿子也死了,都是被董卓下令抓劳役被抓了去,不明不白就死了。”
众人不由一阵沉默,看了过来。
黄暗是荆州世家出身,哪里知道百姓这么多疾苦,他犹豫了会,忍不住问道:“村里被董卓抓了多少人没能回来?”
大叔叹了口气,冷冷道:“真要说可就多了。董卓刚进了京城,我们村就有十几个人被抓了壮丁,说是去给董相国当兵。刚才带你们下山的赵老头的孙子也是那时候被抓去的。结果后来和丁原打仗,死的死,残的残,活下的几个被放了回来。那一天,赵老头差点哭死。”
“后来董卓打赢了丁原,又要修什么宫殿,我们村又有4个人被抓了去做苦役。结果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原本还想给我儿子讨个公道,可在县衙被打了一顿赶出来了。”
“本来前些日子我听说孙太守大破董卓军,我还高兴得喝了几口酒,想着我那傻柱子的仇也有得报之日了。没想到才几天,孙太守也败了。”
“唉,这里原本是个大村的,可现在能逃得都逃了,村里也就二十几户人家,没什么好饭菜给你们,你们别怨大叔就好了。都快些吃吧,吃完就快逃命去吧。”
季书张了张嘴,过了半会,认真道:“老人家,你放心,虽然今日孙将军败了,不过还有十几路诸侯呢,早晚要攻破洛阳的,董卓气数尽了。”
“真这样就好了!”
大叔捋起胡须笑了。
······
半个时辰后,十几个人在村子西侧的官道上,找了一处地势高的树丛躲了起来。
“少爷,咱们怎么往回跑啊?”
黄暗随军时带了十个家族的护卫专门保护他的安全,都是功夫了得的好手。现在就只剩下3个人了,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
黄暗没有回答,看了一眼身旁的季书。季书会意的点点头,为了让士卒们安心,便小声地向众人解释起来。
“华雄兵马是孙将军的2倍,却一直被孙将军压在虎牢关里不敢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打败了孙将军,他岂会善罢甘休?他肯定恨不得会追击千里,打到陈留去。所以我们身后一定会有追兵,只是不知离我们多远罢了。”
“我们四处钻山沟子是不怕董卓军能找到我们,但是我们没吃没喝,迟早是死路一条。我们想吃饭,只能顺着道路走,这才有人家,董卓军自然也是这么追过来的。不过我们又累又饿,怎么跑的过他们?”
“我们先暂且躲起来,等他们一直追下去,我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走。只要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我们,等到发现咱们的人,就可以钻山沟摸回咱们军营去了。”
见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认同。黄暗轻拍季书肩膀,笑道:“不亏是我兄弟,好主意!”
季书感到一股书香钻进了鼻子里,不由心中一荡,而后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非和一帮大老爷们处太久了?危险!危险!
众人藏好身不知过了多久,山间的小道上便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疾奔而来。
“屯长,孙坚溃军还是没有踪迹,不过前面发现有个村子”斥候回来报告道。
“大爷的,这帮兔崽子跑的真快。追这么久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黝黑男子怒骂道,“走,先去前面那村子看看。”
“是”士卒们有气无力的应道。
刀疤脸看着手下们个个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一愣,嘿嘿笑道:
“你们这帮兔崽子就知道累!这样吧,咱们也别追了,先到了那个村子歇一个时辰,吃好喝好再走。村子里女人随便你们玩,到时辰了别再跟老子说腿软走不动就行了。男的都杀了,老规矩,这次割了头颅回去复命就说是孙坚部将,都把眼睛放亮点,那些老头子的脑袋就不要,省得被人看穿了。”
“屯长英明!”
董卓军士卒顿时哗然,精神大振,一些人已经淫笑着讨论起来了。
······
董卓军的士兵已经匆匆走过去了。
但是众人没有人动一下,说一句话。
一种难言的沉默笼罩着众人。
季书眼前一黑,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噩梦。
老人嘴角留着血,死死抱住一个黄巾贼,拼命地喊:
跑!
不要停!
不停地跑!
活下去!
“我们,跑吧······我们这,这点人,什么也······”一个颤抖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开口。
又要跑吗?
可是脚为什么这么沉呢?
季书感觉有身后有另一个自己,把一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头。
“众位听我一言。”
季书站起来打断了那个颤抖的声音。
“我家道中落,差点死掉,被一个村里的人救了一命。后来黄巾贼来了,我们都被抓了。”
“再后来官军也追来了,黄巾贼大乱,我们就趁机开始逃跑。村里的老人为了给我们制造逃跑的机会,用命去拖住那些追我们的黄巾贼。”
季书转过身,对着众人,咬牙道。
“那时,我跑了。”
“那成了我的噩梦,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噩梦!”
“无数次只能在悔恨中醒过来。”
“这次,我不会跑了。”
季书用力抱拳,认真地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我请大家和我一起去!”
“我一个人拖不了多少时间。我一个人的话,什么也做不了,谁也救不了。”
书生把一只纤细的手搭到了季书肩上:“虽然我比不过轻语小姐百发百中的箭技,但也差的不是很多。”
第一个回应季书的是黄暗,亦如当初面对锦帆贼时他挺身相护一般。
好兄弟!季书微微一笑。
一只厚重的手搭在季书另一边的肩上,青山就站在季书身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用说。
“奶奶的,季先生和黄少爷这样的文弱书生、世家子弟都不怕死,我许屠七尺男儿、贱命一条,怕什么!”
“我洪昌也跟着先生干了!”
“拼了!”
“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