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失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还有一支军队袭击了固守粮仓的蜀军。意味着即使此战蜀军打赢了也无法继续前进,先锋军的使命在此时已经结束了。
那他们还打什么?
“逃,逃啊!”
一小部分人的溃逃让蜀军的防线马上变得千疮百孔,最终演变成整个防线的溃败。
刚才张嶷还怡然自得,胜券在握,谁曾想一盏茶的功夫局势又迎来了逆转。张嶷红着眼吼道。
“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消灭楚军,许你们在江陵劫掠三日!”
纵军劫民,这确实可解决蜀军没有军粮的燃眉之急,但会极大败坏蜀军的名声,也必然给之后攻略荆州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
这一刻,张嶷已经没有退路了。归根到底,蜀军的军心已经彻底乱了!他拔剑上阵,此时只有迅速斩杀敌将才能稳住军心,抓住胜利的最后一丝机会。
反观楚军,从奇袭成功杀入敌营,到敌军撤退,再到霍峻悬赏敌将首级,再到现在蜀军粮草被烧,士气一直高涨,勇猛异常。
“蜀贼,安敢如此!”
“弟兄们,杀光蜀军!”
甚至不用霍峻动员,楚军那高昂的士气转瞬间就变成了沸腾的杀意。楚军的许多士兵本就是江陵人士,父母妻儿皆在此地,此时听到张嶷允许士兵劫掠百姓的军令,哪能不生出无尽的杀意。
“杀!”
此时的厮杀和方才不可同日而语,惨烈到了极点。
刀剑碰撞的声响。
霍弋瞪着眼前的仇敌,眼中满是怒火和憎恶。
“你还真敢干啊!”
张嶷冷着脸不说话,这是张嶷的无奈之举,也是他的昏招。
张嶷推开这个挡在路上的少年,剑锋直刺少年的胸口,他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个少年身上,他的目标是敌将霍峻。
锵的的一声,仿佛所有的事都要违背他的意愿一般,少年挡住了这一剑。
“滚开!”
一脚踹得少年退开两三步,张嶷一剑斩杀了一名侧面袭来的楚军士兵。
张嶷的话让霍弋感到了屈辱,他视张嶷为对手,可张嶷眼中的目标只有他的父亲。
“杀!”
怒吼着,霍弋再次杀向了张嶷。
刀剑的碰撞闪耀着夺目的意志,然而??????
“绍先,你不是他的对手,退下!”
乱斗中再次分开时,霍峻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蜀兵的纠缠,挡在了霍弋面前。
“父亲!”
霍弋整个脸上都写满了不服。
张嶷看到这一幕却呵呵一笑,他有些后悔了,没想到这个少年竟是敌将之子,若是之前没有把注意力都放在霍峻身上,先斩杀了这个少年,还可以在交手前让霍峻先乱了心神。
不再多想,张嶷快剑上前,直刺霍峻。
双方尔来我往,很快就过了十数招。见到张嶷全力施为,霍弋方知自己确实不是对手,不但自己不是其对手,武艺略高于他的父亲也不是对手。张嶷的武艺已经高出了他们一个级别。
“父亲,我来助你!”
霍弋说罢,再次提刀加入了战圈,心境也从刚才的逞强变成了现在的担心。
这次霍峻没有说话,父子两心有灵犀,两厢联手一时倒也不落下风。
“好!”
张嶷年纪比霍峻低,可武艺却更加惊人。只见张嶷大笑一声,一改之前的策略,对霍峻勉力防御,对霍弋进行猛攻。
攻守互逆之后,武艺最低微的霍峻明显招架不住,两人的连击一下变得破绽百出。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一个霍峻不是他的对手,多一个霍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三人又过了数十招,霍弋和霍峻的局势变得越发危急。
“小心!”
忽然,霍峻招架不及,情急之下用左手握住了张嶷的剑锋,一脚把霍弋踹飞出去。
张嶷不怒反喜,手中剑锋一转先让霍峻伤口加深,轻易一抽,猛然间又将剑锋刺入了霍峻的腹部。
“结束了!我赢了!”
脸贴着脸,张嶷对霍峻笑了。
但当张嶷想拔出剑时,却发现霍峻牢牢抓住了他的剑柄,把剑按在自己的腹部。
张嶷愕然。
“松手!”
张嶷一脚踹向霍峻,此时一道寒光闪过。惊骇中,张嶷松开了剑柄,将霍峻踹飞,定睛一看左肩肩甲已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出现在右臂鲜血直流。若是晚放开剑柄半刻,恐怕整个手臂都要被砍下。
“父亲!”“父亲!”
霍弋的时间仿佛被定格,他的眼中尽是父亲吐血飞出去的景象,他感到浑身冰冷,无尽的恐惧淹没心头。他追了上去,抱住父亲的身体,拼命地喊着。
“父亲,不,不!你还不能死!这才是孩儿第一次上战场!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你教我呢!”
可笑!
少年已经忘了这里是战场。
张嶷随手捡起某个尸体旁的刀,向霍弋走去。
“杀!杀了他!为将军报仇!”
三名楚军杀了过来,挡在张嶷面前。张嶷迷惑地扫视战场,这才发现,就在他久攻不下的时间里蜀军已经被打得节节败退,若不是自己还站在这里战斗,恐怕都早已经溃退了。
我还是败了?
张嶷沉下脸。
或许是因为霍弋的喊声太过难听,霍峻清醒了过来。
看了眼正在和张嶷厮杀的士兵,霍峻右手用力地掐着霍弋的肩膀,瞪着他一边吐着血一边怒喝道。
“杀,张嶷!灭,蜀军!”
霍弋惊恐地看着霍峻吐出鲜血,惊慌失措道。
“父亲,你别说话了,我马上就带你回去就医。你一定会没事的!”
霍峻听了,眼睛都快要喷出火光来,面目狰狞地用右手掐着霍弋的脖子,好似回光返照般吼了出来。
“为国捐躯,何惧生死!杀敌!!!”
霍峻的吼声响彻战场,也让霍弋捡起了掉在身边的长刀,然而当他转过头,一个阴影已经笼罩在他的身上。
张嶷举着刀,冷漠地俯视着霍弋,说道。
“可惜了,你父亲拼死为你争取的机会。”
话音一落,张嶷正要挥刀砍下霍弋的脑袋,可忽然间全身汗毛炸起,凭借十数次生死一线间的经验,身体本能地向后跳出一大步。
一支箭矢插在了张嶷刚才站立的土地上,箭羽还在不停颤抖。
张嶷转头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加入战场,蜀军再也无法招架,开始彻底溃逃了。
要逃了。
张嶷这么告诉自己,却想临走前杀了霍弋,把这株幼苗掐死在萌芽中。可当张嶷转头看向霍弋、霍峻处时,这里竟突兀地多出一个白衣少女。
张嶷拽紧刀,他看不出少女有什么特别的,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战场上却不提防,那他张嶷就是缺心眼了。
“姑娘是什么人?这是蜀国和楚国交锋的战场,我劝姑娘还是早早离开。”
但少女却没有理会张嶷,她看着不停吐着血的霍峻,声音幽幽地说道。
“难得那儒门书生上门求我,就是为了保你一命。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自寻死路。”
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怪,让人心生愧疚。
霍弋不敢看去少女,他像是安心下来,又像是接受了现实般紧紧抱着霍峻,感受着父亲最后的温度,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霍峻笑着,恳切地看着少女说道。
“娉婷姑??????请??????请??????”
少女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安心去吧。”
霍峻笑着松开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
霍弋痛苦地将头埋在霍峻的胸口。
少女转过头看向张嶷,她的声音轻而柔,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温柔,只能听出看淡一切的宁静。
“人,生而向死。”
“何欢贪生?何惧畏死?”
“这世上有许多比死还要恐怖的事情,你父亲死得其所,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张嶷眉头挑了挑,长刀指向少女。
“看来姑娘是执意趟这趟浑水咯。”
少女也不说,径直向张嶷走来,那身姿就好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一般。
张嶷大怒,快剑刺向少女。
少女这才慢悠悠的拔剑,不知为何,那把剑是蓝色的,在夜光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不知为何,少女走到了张嶷身后,长剑入鞘,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样的张嶷都没看清。
“你??????”
张嶷惊恐地开口,却发现喉咙已经无法发声,伸手一摸血如泉涌。
碰的一声,张嶷倒在地上。
霍弋都看呆了。
夜色中那白衣少女宛如死神的化身,美丽又遥远。
少女轻轻的离开,和张嶷错身而过,只留下一句话语。
“人生之事总是难以称心如意,颠三倒四,我等依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