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欺辱岳繁京的人,不是永清侯府和伍都督府。
辛蒙江对黄捕头不满:“殿下让你想法子,把岳姑娘请到府里来,你这是什么坏主意?”
黄捕头振振有词:“殿下若想岳姑娘到府中住,大可直接出面,把岳姑娘接来,”
“那不是怕岳姑娘她避嫌不肯来。”
辛蒙江对英王在这个地方的心思,有些了然。幽塞传开,岳家大姑娘为避免家人把她献给英王,而和王家上路。王老爷亲口承认,王家也有这样想。
只这一件事情,这姑娘的个性峥嵘而出。别说李威不肯强权压倒岳繁京,就是辛蒙江也认为徐徐的邀请,才不会再次吓走岳繁京。
这个理由让黄捕头发笑。
吭吭两声以后,因为取笑的是英王,让辛蒙江一记眼风,把笑声瞪到没有。
辛蒙江再瞪黄捕头时,追问个不休:“说!为什么让岳姑娘伤心难过?脸上下不来,在邻居面前难做人?”
“不会。”
黄捕头大大咧咧:“那村子的住户,我都安排好,他们只会保护岳姑娘,不会小瞧他。”
他的神气胸有成竹的,辛蒙江露出带着鄙夷的猜疑:“就凭你?”
“就凭我的话,怎么,辛总管不信,你只管派几个人到那村里试试。”黄捕头有时候也老姜弥辣,一点就着。
辛蒙江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神色:“好吧,我相信你有能耐。但是你既然有能耐,为什么不能换个好的法子。”
挑唆出一家人来指着岳姑娘骂,辛蒙江怎么想,怎么为岳繁京不痛快。
他不能放过面前的这坏老头子,逼着黄捕头:“说,你这么得意,想来有岳姑娘一定搬到府里来的好法子。先告诉我,我帮你斟酌斟酌,要还是受人侮辱的馊点子,你不许再用!”
黄捕头慢悠悠地笑:“搬到府里?那可不是这个月能办到,下个月也不成。”
辛蒙江抬手打算指他,因内心对黄捕头有真正的尊重,别管嘴上说的有多不客气,这手指头斜斜对地,摆在黄捕头的鼻子前面。
面上怒气勃发:“你不能把她搬来?为什么要让人欺负她。”
黄捕头一句话,就让辛蒙江哑了嗓子:“王小古还在京里到处寻找。这就搬来京里,你以为王府宅院深,就不会有人知道?”
“这倒也是。”
辛蒙江喃喃道:“但也不能再托了,天一刮北风就要冷,雪下得早的话,转眼就下来。岳姑娘那房子不是泥就是草,连个大梁都没有,说倒就倒。”
“笨呐。”
黄捕头骂他:“可以去别处住不是吗?住到一个殿下完全保护,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岂不是由着殿下想怎么探视,就怎么探视?一来二去的熟悉了,再请岳姑娘到府中来,想来她不会拒绝。”
辛蒙江唔唔连声,赞赏的望着黄捕头:“成,还是让我敬佩的那个老黄,我从幽塞带回来的酒,边城的酒烈,你可以喝。”
轮到黄捕头鄙夷他:“哼,我不怕你不给我喝!”这不是摆老资格,而是黄捕头和辛蒙江在双方都闲的时候,可以是一对酒中知己。
这个时候书房里面走出几个官员,一个小厮送客,一个小厮走来,对黄捕头道:“随我来。”
黄捕头走进来,见到李威支肘斜倚着,若有所思。小厮退出去,黄捕头把今天闹事仔仔细细的回给李威听。
李威也是略有不悦:“老黄,你却这样办事情?”
黄捕头不慌不忙,往上一揖:“回殿下听我解释原因,岳家有一个大对头,是岳姑娘祖母的表妹。岳老夫人念念不忘还京,只怕与这件有关。岳姑娘托我打听她祖父被逐出京的案子,也是我不小心,就惊动这位和岳家不对的老太太。”
不小心?
李威暗暗的说着,你黄捕头做一辈子的老公事,什么事情可以不小心,什么事情可以认真,这都不清楚了?
他没有在嘴上说出来。
不至于忌惮黄捕头,而是李威一眼看得出来,黄捕头这样的大胆,是他一眼看得清自己对岳繁京的心意。
从不愿意归还岳繁京,李威的心里慢慢的有一个轮廓出来。
这轮廓一天不清晰,一天李威不肯确定自己喜欢岳繁京。
但他是个正常且无妻妾的男子,岳繁京是个适龄而令他喜欢的女子。这道轮廓迟早会露出真容,并且早就动摇李威的“君子之心”,而时不时的把男女情意描画在李威心头。
再说,事实上也李威吩咐黄捕头,岳姑娘的草屋不用修缮,让她搬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办这件吧。
他怕岳繁京的草屋修的坚固,就如同多一层盔甲,说服她就不容易。
黄捕头倒也直接,直接到把岳家以前的对头引到岳繁京面前,如果岳繁京胆怯,黄捕头就劝岳繁京搬家。纵然不进英王府,也一步一步走进英王殿下的套路里。
如果岳繁京不胆怯,热心关怀的黄老爹也可以劝岳繁京搬家,纵然不进英王府,也一步一步的走近英王。
李威要“快”,冬天就要到来,草屋不能过冬。黄捕头就来贴猛药,打算逼的岳繁京按他的布置走。
敢这么猛。
不过李威流连岳姑娘的心,让黄捕头捕捉个正着。
黄捕头就敢底气十足的来回李威话,而李威也不好怪他弄一出让岳繁京伤心的事情。
寥寥数语,黄捕头用意跃然纸上,而李威不管追究他,还是不追究他,内心对情意的描画又深一步。
随之而来的,是李威眼前出现的画面。岳繁京住进王府,有时候两个人看看月亮说说话,有时候两个人吹着北风谈谈心。
李威无奈的认可黄捕头干的这件“一不小心”。
“好吧。不过以后注意,别再伤到岳姑娘。”
黄捕头应声。
“平安。”
李威对外唤来小厮:“把那一包子东西拿来。”
一个需要合抱的大包袱,玉色绣花面,墨绸扎花里。平安体贴黄捕头上了年纪,倒不是认为他失去气力,打发两个小厮帮忙送到黄捕头马上。
黄捕头出城的时候,还在寻思。这么大的一个包袱,他送去岳家,岳家还以为自己有所图。
人与人的关系,有远近之分,有亲疏之分。黄老爹这个热心的邻居,又是帮忙办事,又是出人花钱,岳姑娘又是个美貌女子,殿下又说她聪慧。
她要是不防备,那叫出鬼。
引出岳姑娘的戒心容易,打消岳姑娘的戒心,可就难了。
但是殿下让送,黄捕头只能自己想理由。
理由倒是现成的,好找的很。黄捕头老实的把马停在岳家,继续当他“热心关怀”的黄老爹。
“有人在家吗?”
黄捕头提着包袱,下马的时候就喊一嗓子。
张大家、春枝家听到是他,都是大喜。黄老爹知道岳繁京受辱,是村长告诉他。张大等人以为黄老爹还不知道,眼巴巴盼着老爹回来,请老爹查查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撒野人,再主持个公道。
纷纷迎出,祁氏伴着岳繁京,照例进屋。
春枝说的最响:“老爹,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家受足了委屈。”
黄捕头摆着手:“知道了,我在集市上和人吃酒,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已经知道了。”
另一只手把包袱轻抬起:“快来帮忙,这不,我在集市上和人吵了一架,保证你家是清白的。又弄来这包袱东西,给你家压压惊。”
窗户的里面,往外面看的岳繁京惊呆住。
疑心,风起云涌般的出来。
她年青。
美貌。
孤身。
还有些浮财。
不得不多长个心眼。
“奶娘,咱们平时麻烦老爹的地方多着呢,老爹的东西不能领受。”
院子里,张大、春枝爹也吃惊,百般的推辞。
黄捕头送东西,哪有送不出去的?再说他要是不送出去,就难见殿下复命。
“你们中秋前,送我四只鸡,两条鱼,又是两瓶好酒。怎么,我的东西嫌轻了?”
岳繁京心想,送你中秋礼,为的是道谢查询祖父的旧案情。
刚想到这里,黄捕头的话又出来:“我这些礼也不是白送你家,我听到有人上门欺辱,就找找原因。兴许,是我打听旧案情的时候,不小心的,把贼招了来。这东西,是赔罪来的。”
岳繁京及祁氏等人,先入为主的以为,与永清侯府、伍都督府这两家,脱不开干系。
见到黄老爹自责,岳繁京的疑心下去一小半儿,张大等人则连连声明,与老爹没有关系。
黄捕头暗笑,确实与他有关系,对不对?他就是个确凿的证人。
装着不耐烦:“好了好了!与我有关系也罢,没有关系也罢,我老爹的东西,大老远的提了来,怎么,你们不给脸面?”
岳家倚仗黄老爹的地方太多,张大、春枝爹又是个平民百姓。黄捕头一板脸,威严出来。张大、春枝爹不知道这是官威,吓得不敢再说。
春枝倒是欢欢喜喜的,插烛般给黄捕头拜三拜,说声多谢,就同着树根把东西搬进屋。
春枝娘送上茶,黄捕头在院子里坐着。岳繁京在屋里,让把包袱打开。
这一看,岳繁京、祁氏、春枝姐弟惊呆。
四个盒子的点心。
盒子上绘花鸟虫鱼,精致无比。
如果是不识货的人,会觉得盒子比点心值钱。
但盒子已现贵重,点心还能差吗?
点心的下面,是四匹衣料。闪红缀绿,都是姑娘穿的花色。衣料上微闪光芒,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只这两样,足够让主仆啧舌。下面还有,几个大小不等的纸包里,各式各样的,都是中秋节动用的物品。
一包是西瓜、葡萄等,拜月可以用,吃也挺好。
一包是不同色彩的兔儿爷,糊窗户的嫦娥月宫剪纸。另外还有桂花酒,桂花油,桂花香等等。
只是这些,已让主仆觉得当不起。最下面又是一个半尺见方的锦盒。岳繁京打开的时候战战兢兢,打开后胆战心惊。
她担心的终于出来,这是一盒子六枝的簪子,都是金的。
“这得多少钱?”
祁氏刚说出来,岳繁京毅然接上话:“奶娘,出去代我多多拜谢黄老爹,就说心领,东西万万不能接受。没的还!”
祁氏和春枝包好抬出去,黄捕头不走,为的就是岳姑娘见过包袱里东西,一定有话要说。
包袱里东西他没打开看过,但知道殿下一定出难题。
黄捕头满面正气:“点心?别人送我,家里堆积如山,再不吃就坏了。你们不要,我也不愿意带上,扔了吧。”
“衣料?是我老妻找出来的,说库存如山,再不用就让虫蛀。你们不要?扔了吧。”
“吃喝玩的东西,家里现成,给你们一份不难。”
“首饰?”
他瞪圆眼睛,呵呵地笑:“你当是真金的?实对你们说吧,只能自己在家里戴,千万别拿去金铺银铺当铺。全是假的。”
祁氏说不过他,岳繁京疑心未去不敢出来,眼睁睁看着黄捕头喝完茶,从容的出门。
也不回隔壁院落,这位自己说过别处还有宅子,家里人住在那里,马蹄声远去,只留下一包袱东西,和目瞪口呆的人。
张大、春枝爹也道:“老爹为人慷慨。”
“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到晚上,月华满天,岳繁京这个新建立的小家里,还是欢声笑语。
吃着自家做的月饼,馅料十足。吃着黄老爹送的点心,细腻香甜。看着月亮说着话,岳繁京这个晚上没有想到王小古。
一半心思推敲黄老爹的真实用意,一半心思还是醉在月华里。。
......
明月几时有,中秋月最圆。
在这个喻意为团圆的日子里,吏部主事于保真的母亲于老太太,久久不能安睡。
有人说圆月的这一天,确实令人不能平静。但令于老太太睡不着,甚至晚饭都勉强欢笑,是当年旧事。
年代虽久,要从小儿女稚气时说起,但是不管岁月怎么流逝,永远刻痕般清晰。
于老太太祖籍江南,是一个没落数代的书香门第。好些族人不再读书,为生计改做别的行业。勉强能维持的房头,竭力苦撑旧日的局面。
为她寻亲事,自然不肯草草,找了一个读书人。不富,也不贫穷。过门就当家,不过下人由于老太太家陪嫁而来。
于老太太哭天喊地不愿意,她要和表姐寻差不多的亲事,或者比表姐强。
她的表姐如今在幽塞,就是岳繁京的祖母。
表姐妹间的仇恨从哪一年开始,于老太太做为主动的那一方,自己都不记得。
在她的记忆里,有草长莺飞里的一块糖,有江南水乡里的一片藕。反正她哭哭泣泣出嫁后,就更恨岳老太太。
岳老太太有的陪嫁,于老太太没有。岳老爷子先一步应考在京里做官,于老太太晚上几年。
反正,她恨她。
恨到今天,两家的老爷子都去世,都依着儿孙过日子,于老太太还是恨她。
顺天府里幽塞的学子状告先生,于老太太耳闻一下,也就放过去。她知道表姐没有孙子,幽塞不管来的谁,都和岳家没有关系。
直到儿子于保真闲谈,有人到吏部翻查以前的案子,前吏部侍郎江令中为主,牵涉到的就是岳家。
于老太太顿时敏感,敏感到把最近几天的新闻重重听听。幽塞学子在顺天府的官司,原来走丢的那姑娘,她姓岳!
心底升起的寒气,让于老太太不用查找岳姑娘的来历,也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
而于家父子两代的官职,于老太太也没有查找岳繁京来历的能耐。
她全凭直觉。
原本以为压制下去的仇恨,瞬间把她吞没。一个人对小事怎么有这么多的仇恨,于老太太从没有想过。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念叨着,直到嗓子沙哑。
她回来了!
总是比自己强的表姐要还京了!
于老太太想也不想,让几个老家人,再花钱买些市井徒、恶泼妇。
找到岳姑娘。
找她事情去!
把她撵回幽塞,至少不敢住在京城方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岳繁京的住处,比永清侯府还要厉害。这个,得到那“热心关怀”的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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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
男女主见面?很快很快,别急别急。酝酿下的才是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