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是那么的寒冷,冷的岳繁京仿佛回到故乡,幽塞小城的人虽然不多,过年的活动却极其热闹。
大家会聚集在一起烧篝火舞花灯,还会在一起载歌载舞的欢乐,她的身边一定会有秦玉莲,不过以后不再可能,她的身边一定会有王小古,至少今年不可能。
伍婉芬和谢素娟都是早早的和岳繁京约好看花灯,可是出了正月以后,王小古要回到凉州,谢素娟也要跟随公婆上路,永清侯让大家都在他家过十五,谢素娟虽捣乱这回却遵守了。
如果世事总是巧合的话,谢素娟不知几年以后才能在京里和父母过节,所以这二位只得爽约。
岳繁京左手是岳爱京,右手是辛小龙,漫步行在花灯会上。
一样是热闹,也一样是欢乐的。
她仿佛能看到祖母就在身边,家里的人也在两边,祁妈妈不再是今天的喜笑颜开,拉着儿子买状元及第灯,憧憬张耀祖今年的秋闱,而是噘着嘴跟在身后嘀咕。
“姑娘吃亏了?真是没有爹娘的人就没有人疼,爱京姑娘的首饰您看到了吗?那是大老爷从家里拿的钱吧?”
想到这里,岳繁京不由得回头去看看祁氏,在她笑容展开丝毫不见皱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年的愁眉苦脸。
现在回想一下,真不知道当年的奶娘为什么天天就那么不高兴?
岳繁京又明白了,奶娘总是怕祖母偏心妹妹们而寻气斗嘴,而如今的英王妃她不再为衣裳首饰担忧。
仿佛还是那个冬天,她和王小古欢欢喜喜的定私情,约好开春就上路。
仿佛还是那个寒日,她和英王一同出京,李威是浑然不放在心上,岳繁京总是内疚。
如今是这个北风里,她独自带里身边的人走在长街上,却不再觉得孤单。
“看这个。”
春枝记得岳繁京的喜好,拿起一盏兔子灯放在她的眼前,兔子扎的栩栩如生,随便的一晃悠,三瓣嘴就咧的厉害,四个脚也跳动起来。
辛小龙的眼神一直放在很大的莲花灯上面,被春枝的话吸引过来,在岳良菊的怀里伸长了身子讨:“春枝姐姐给我看看。”
这个孩子是进学的年纪,这么一折腾,岳良菊哎哟一声,叫着苦:“你给我安分些,小心我摔着你。”
祁氏终于被惊动,把个眉头撮起来,以前她也是怕四姑娘的,可如今她是英王妃的奶娘,什么都敢说。
“我的姑奶奶,他多大的个子了,亏你还抱着,小心闪到你的腰吧。”
岳良菊讪讪道:“这不是听说灯会上有拐子,还有那牵着手也被带走的。”
岳繁京扑哧一乐,祁妈妈有点儿像旧年那模样了,再看春枝献宝般的兔子灯,又是一乐,凑到春枝耳朵上,春枝喜滋滋儿的,看看大姑娘还和以前一样,要和春枝说悄悄话。
“春枝啊,我现在只喜欢老虎灯。”
春枝愕然,唰的涨红脸:“是啊是啊,谁要喜欢兔子灯呢。”把手里的灯往辛小龙手上一塞:“给你玩吧,我再买个大老虎的灯过来。”
她的丈夫见到也笑,跟春枝成亲就过来的这个也是个老实人人。
岳繁京更是要笑,觉得和以前一样把春枝小小的捉弄一番,她乐不可支的继续走着,直到她都留意到鬼头鬼脑的两个人。
满眼的花灯袅袅飞走,“责任”两个字山一般沉重的压下来,岳繁京这才想起来,她今天观花灯可不仅仅是为了享乐,而是为要事出现。
和太子妃的约定也好,英王妃独当一面也好,钓出这太平世界后面的诡谲也好,她今天是个管事的人。
在她的身前走着辛蒙江等人,岳繁京对他点点头,再看一眼辛小龙。
辛蒙江微微欠身,这个很是寻常的动作没有让任何人留意,只有辛蒙江自己知道,王妃这是提醒他等下照顾辛小龙,也只有岳繁京知道,辛蒙江这是道谢。
前面走来一群华衣美饰的青年,小侯爷小简混在中间,见到岳繁京等人冉冉过来时,小简轻咳一声,街道的另外一头顿出高喊:“撞坏人了,哎哟,这是谁啊乱撞......”
人群里拥挤不堪,有人接腔高喊:“小心脚下,街上出事了......”
一排排衙门及便衣的人鱼贯而入人流中,防止发生践踏,而早在喊声出来的时候,辛蒙江第一时间抱住儿子,这就造成岳繁京身边闪出一个空当。
岳良菊恨的捶打丈夫:“小龙给我抱,你去守着繁京。”
就见到银锁那个丫头高喊:“不好了,出乱子了,这里这里,”拉着岳繁京对着小巷子跑去。
岳良菊愕然,幽塞出来的姑娘大多不怕忽然袭击,她道:“跑才更乱.....”
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辛蒙江扛着儿子,再按住妻子,轻松的好似没事人儿一样。
他板着脸,竭力的传递着目光,奈何岳良菊看不懂,在他的手下面乱踢乱打,辛蒙江没有办法,只能把挣扎的妻子往反方向去拉。
祁氏大哭声出来:“王妃,王妃丢了.....”
辛蒙江左右找找,田洛这小子也丢了,他放下心来。
黑暗的小巷子里,岳繁京和银锁没命的跑着,直到一挂四方大红灯笼出现,两个人停下来喘气。
“这是哪儿?”
“不,不知道,不过这里不乱,我来找路,咱们慢慢的回王府吧。”
银锁的话落下来,后面有人坏笑一地:“哈哈,不用回去了,我们来陪你。”
两个男子走近,一个高,一个中等,脸上都无形的写着,此乃坏人。
银锁哆嗦:“你们是谁?”
个子高的那个男子挽袖子:“我们啊,特地来陪你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你可知道这是谁吗?”银锁怒道。
中等个子的男子神情严肃的把高个男子的话重复一遍:“我们特地请英王妃去家里坐坐,你们不要乱动,我们就不乱动,你们要是乱动,我们......”
“就怎么样。”
银锁说到这里,见到两个男子走近距离,抬腿就是一脚,天外流星般的去势,天外流星般的份量,把高个踢的“咕咚”一声撞上墙,歪着脑袋倒下地没了气。
中等个子的男子吃了一惊:“你,”刚说这一个字,见到英王妃袖子里抽出一把刀,一刀劈到他的脖子上。
一个字说出来,中等个子的男子也倒在地上,岳繁京在他的衣上擦着刀。
银锁忍不住一笑:“王妃好刀法。”
“是刀好。”
岳繁京把刀收起来,有些不解:“这京里说到我的时候,都会提到我是边城的姑娘,怎么打我主意的时候,就想不起来。”
近来谈论她与太子妃失和,大部分的话里会说,英王妃小城里的姑娘,而且边城是粗野之地,把太子妃抬到十八层的云彩上面,把岳繁京放在地面上。
可是这个时候,却只派出两个男人,当她是个柔弱的姑娘,岳繁京很是不满意。
叫一声银锁:“咱们走吧,岂有此理,竟然这样的怠慢我,害的我玩不好。”
银锁和她大摇大摆的在北风里穿过巷子,头顶上墙头雪中伏着的田洛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已经看到前面还有几个人在,这几个人目光有神,远非小混混可比。
岳繁京主仆走出这条巷子,刚好走到包围圈里面。
前面两个,后面两个,左右各有一个,短小的就精悍,高大的就粗胖,看上去像几头熊旁边站着猴子。
银锁一乐:“王妃这个好看吗?”
岳繁京煞有介事的点头:“嗯,每人脑袋上再顶一盏灯就更加的好看。”
她掩着面容轻轻的笑着,就像雪地里怒放的红梅花。
不过这六个人貌似没有一个好色的,最前面的一个眼正眸直,拱手道:“我家主人请英王妃前去赏灯,前面有车马侍候,请王妃再走几步也就不用步行。”
岳繁京讨厌的就是遇到不检点的人,见到好说好讲,倒也愿意前往,她也不怕事情,正要点头,脑袋上一阵风响,副总管田洛跳下来,刀已经握在手里,喝道:“谁也伤害王妃?”
六个人都认得田洛,或者说事先打听过英王府的护卫,田洛想当然很有名声。
他们想也不想的一起扑上来,四个人把田洛围起来,两个人上前一猫身子,一个扛起银锁,一个扛起岳繁京。
银锁这会功夫的人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更别提岳繁京只有胆量而三脚猫的功夫。
岳繁京只觉得身子一凉,落到男人肩头的时候,银锁和田洛一起变了脸色。
殿下如果知道,肯定不会答应。
愿意配合太子府上,只因为英王是个心系公事的人,同时也因为岳繁京再三的要求,太子再三的保证没事。
现在这算没事,可是......事情其实不小。
这算王妃被轻薄。
田洛虎吼一声,扑向其中的两个人,他爆发的力量无人能挡,三拳两脚打倒两个人,又扑向第三个人。
而眼角的一旁,岳繁京和银锁被扛着飞快的离开。
田洛火了,狠狠一刀劈倒第三个,装着追赶奔跑十几步,反手一刀把第四个人钉在墙上,这回真的大步追赶着。
路口确实有个马车,看上去外表普通,这个时候快马加鞭的已经跑开。
雪地溜滑的其实可以跑的相当快,而马车却不一定敢快跑,马不是人,不容易收住势子。
田洛展开身手,以半跑半溜冰的方式咬着马车不放,马车过去两个巷口以后,一个青衣的中年人缓步走出。
“田总管,不要再追了,可好?”大雪天的他戴着一顶竹笠,气若渊亭俨然是个高手。
田洛停下脚步,低垂着面容像是沉思。
中年人认为他有些知趣,唯一露出的唇角有微微的笑容,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鸟叫自北风中出来,田洛拳头向他洒落,飘飘乎乎的一张大网就像北风的雪花一样漫无边际。
把中年人结结实实罩在网里,田洛见到猛的一收,雪地滑溜的,中年人被拖倒像条鱼一样的带走。“
他失声只叫一句:“你敢......”
“我敢!”
田洛回身笑:“你以为我保护王妃呢?傻子,也不想想这是京里的内城,这地盘是殿下们的,就算你们侥幸能出内城,还有外城保你们出不去。再说,”
他戏谑的道:“保护王妃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我啊,等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把个网系绳子在肩膀上一背,北风助他的兴头,田总管心情不错的走了。
马车晃动,岳繁京和银锁悄悄的解绳索。
拿下她们的两个人手腕高明,从街上奔跑到马车的短短路程里,把她们捆了起来。
系的也很繁琐,马车里又暗,银锁会功夫,手指相对有力,也没有解开。
“我有些头晕,你呢?”
“王妃,这车里有迷香。”
银锁回答完毕,比岳繁京晕倒的还要早,脑袋一歪靠在岳繁京的背上就不动了。
岳繁京刚要悄声喊她,一阵眩晕上头,她也昏迷不醒。
临昏迷以前,岳繁京含恨不已,她就要错过多少好戏啊,她要看戏!
然后,她就到梦里看戏去了。
马车又拐个弯子,北风变成逆行,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流畅而顺利,院门打开走出两个大汉,掀起车帘就往马车上抓。
这是那种前面开门帘的车子,赶车的人跳下来,否则大汉也没法掀车帘。
一个往地上跳,一个往车前凑,两个人难免有身体交集的时候,就听到数声破空声,几道乌光过来。
三寸短箭后面带着绳索,一箭穿两个人,随即收起绳索,把一个赶车大汉和另外一个粗壮大汉钉在一起,一把收了回去。
另外一个赶车的大汉和另一个粗壮大汉因为站的位置而分别被一箭穿心,绳索一紧收了过去。
乌压压的一队人簇拥着太子和英王李威过来,太子假意埋怨:“威弟,你出箭太早。”
“那是我妻子。”
李威的脸色比阴沉的天空还要难看。
太子本意是逗逗他的着急,见到这样就赶紧不再说话。
两个人来到小院的前面,马车的旁边,李威眉头跳动,在没有看视岳繁京以前,阴狠的瞪着院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