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戎撤军的情报确实出乎济州城中所有人的意料。
因为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虽然他们没能打下至关重要的济州城,还在城下吃了大亏,损失不小。可其实真论起来,侵入鲁地的鬼戎大军也并不算伤筋动骨。
鬼戎此番杀入鲁地的兵马可是超过十万之数,而最终攻打济州的,连头带尾也不到五万,而最终败退回去的,更还有三万多人呢。
其他兵马,则还占据了鲁地北边许多城池,说一句半数鲁地已入其手都不算夸张,他们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然后,就因为没能一战拿下济州,再加上淄州之失,以及这段时日频遭袭扰,粮草运输不顺,他们就选择了退军,还把已经拿下的城池都放弃了?
有听说过恶狼会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的吗?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不已,甚至还有人认定了这其中存在什么阴谋,或许是鬼戎人以退为进,想引大家主动追击的一个策略。
但之后的事实却证明,所谓的阴谋并不存在,鬼戎大军是真个退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退出了鲁地。
虽然在撤军的同时,他们发泄般地屠杀了不少城池中的百姓人等,把一座座州县的财富抢掠一空,甚至还带走了数万人口——但是,他们退走的事实却并未因此而改变。
这一不断传递来的结果,让荀寅等济州官员在感到愤怒的同时,也是一头雾水,有些想不明白鬼戎人为何要这么做了。
此时的梁州军已然在郭寒的带领下同样退出鲁地,倒是以“赵乾哲”为代表的平天军的人,依然还留在这儿,似乎是打算弄明白鬼戎退军的原委后,方才回洛阳。
而城中人等,对此居然也并不反对,好像真就相信并接受这位赵公子是自家的朋友了。
在把已经到手的众多情报通通汇集后,孙宁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结论:“就目前来看,鬼戎所以突然退军,恐怕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那就是他们的内部出了乱子。”
“内部出了乱子?”荀寅眸子一闪,顿时明白了其中关键,“你是说塞北三部之间出了嫌隙?”
“对,这是唯一合乎情理的判断了,不然他们怎会果断舍弃已经到手的鲁地大片城池?”
孙宁神色郑重道:“其实想来也是,鬼戎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虽然我中原一直都把他们视作一个整体。可事实上,所谓鬼戎,就是他们一直自称的那样,是塞北三族啊。
“既然是三族,就必然有着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自然也就难以避免出现矛盾摩擦了。
“就我所知,这鬼戎人,本就是当初与赵宋有着诸多恩怨的北方两国和一个刚刚崛起的部族所构成。
“其中攻我济州的耶律部,是辽国后裔,占据淄州的完颜部,是女真金国后裔,还有一部则是室韦。
“这三方看似一体,其实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早有相互间的攻伐了,这些仇怨,又怎可能被轻易忘掉呢?
“或许在他们三部处境艰难,需要抱团取暖才能生存下去时,还能做到互助互信,成为一个整体。
“可是一旦情况好转,并且发现外敌已不再是威胁,反倒是身边的同伴成为抢夺自家利益的对手时,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就被激发出来了。”
越是往下说,孙宁的语气就越是自信,他确信,这应该就是事实的真相了。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一个道路,人性向来是共患难易而共富贵难的。
鬼戎人说到底也是人,而且其内部还是分裂的三大部族,那就更不容易做到诚实互信,互惠互利了。
在有大越朝廷一直压制着他们,时时刻刻要为生存犯愁时,鬼戎三部自然能同心协力,共抗外敌。
可现在,大越朝廷已然名存实亡,至少中原早成群雄逐鹿的混乱场面,对鬼戎来说,最大的敌人依然不见,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忧的,自然是个个都要为自己的部族考虑了。
而这一点,其实从这几年他们的按兵不动中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在拿下北疆后,鬼戎几乎多年都未有南下的动作。
是因为他们喜好和平,还是已经满足了现在的一切?
显然这一切猜想都是错误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内部的纷争拖住了他们的脚步,严重的内耗,让他们无暇南顾。
也是因为中原各方势力也陷入到了各自的争夺和发展中,才没有想着北攻,不然鬼戎内部的问题早就暴露了。
荀寅听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吟。然后才疑惑道:“既然如此,那鬼戎这次又为何会对我鲁地下手?他们不是正处于内耗之中吗?”
对于这个问题,孙宁一时也没个确切的答案。
实在是这几年来无论鲁地还是南边几方势力,对鬼戎都是知之甚少,别说关于他们内部的一些真相细节了,就是他们的具体动向,也是茫然不知的。
“看来这次之后,得派得力之人北去,至少要把鬼戎三部之间的种种关系摸透,以为将来早做打算了。”孙宁很快就在心中做出了计较。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了,对现在的他来说,当下要做的,却是离开鲁地,前往洛阳。
来鲁地,本就是身不由己,只是之后出了种种变故,孙宁才变被动为主动,参与到与鬼戎和梁州军的周旋之中。
而现在,随着鬼戎退军,梁州军又离开,鲁地已暂时安定。
自己更是趁着机会来了手偷天换日,成为赵乾哲。
那就意味着孙宁完全可以凭此身份去往洛阳,在平天军的心腹之地,好好地闹上一场了。
于是就在九月初的这一天里,孙宁告别荀寅等人,正式离开济州,往西“返回”洛阳。而与他同行的,自然就是平天军的一众人等,他们并不知道,自家真正的公子赵乾哲,早就被人控制,现在还被关在荀太守宅邸的后院之中,连房门都一步踏不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