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牧接着说道:“在我过来的路上,我遇到一对父女,他们不辞劳苦,不顾凶险,不惜长途跋涉,从教区核心赶到教区边缘地带,我问他为什么?有什么打算?他说他在教区混不下去了,被小镇的神父盘剥镇压,贫困潦倒,受尽欺凌,打又打不过,也无处伸冤,只能选择背井离乡。
而且,我觉得他对我说的事情有所保留,很显然有些更过分的事情他不敢说,只能忍,而这些事情才是他离开的真正原因,我想,这是广大教区底层人民的一个缩影,他的遭遇很有代表性,对于这个你怎么看呢?”
特瑞莎沉吟道:“这应该只是片面现象吧!个别品行低劣的神父败坏了圣教的声望!”
岑牧笑道:“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去见识过普通的小镇,那里才是构成圣教根基的基本单位,没有考察,就没有发言权!你这么解释,难道不觉得是在自欺欺人吗?!”
特瑞莎微微颔首,说道:“教会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正在酝酿一场肃清**净化信仰的运动,相信不久的将来会给人民一个交代。”
棒极了!
岑牧心中暗叹,果然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岑牧评论道:“我不看好这所谓的净化运动,**是从根源诞生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根源问题出在哪里?”
听到这个说法,特瑞莎感到十分惊奇,不禁对于这名雇佣兵产生更浓厚的兴趣,问道:“那你说出在哪里?”
“是制度!政教合一的制度!教会管理辖区,给神权赋予了太多的权力,神权凌驾于一切之上,国度的律法成为一种摆设,民众受到狂热和专一的宗教感情所支配,失去理性判断,而长期身居高位的枢机层已经膨胀了,把自己抬到一个超越一切种族的层次,不出问题才怪呐!”
特瑞莎神色一凛,正色道:“你到底是谁?你应该不是一个佣兵吧!佣兵没有这样的思维!”
岑牧摊开手,抿嘴笑道:“我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佣兵!想的比较多,看问题比较透彻而已。”
特瑞莎摇摇头,表示不敢相信。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在圣教的土壤上,能保有如此观念,非常难得,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至少特瑞莎从未见过,虽然他的见解和老师不同,但是,他们身上有一些共同的特质:自信,思路清晰,有条不紊,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对于圣教本质的理解几乎接近真相,所以,这是一个看透了一切的男人,而他竟然如此年青,简直不可思议!
想到这,特瑞莎不禁对岑牧产生一种赏识,虽然因为这些观念他们将来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对手,而让特瑞莎感到更加困惑的是,为什么他会跟自己说这些事情?!
特瑞莎诧异道:“你和圣教的高阶门徒说这些事情,就不怕我举报你?!”
岑牧笑道:“圣教这么多敌人了,还在乎多我一个?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会干吗?!”
特瑞莎郑重说道:“不想让我举报你,就给我老实一点,今天你说的一切,我就当没有听见,你最好不要随便和其他人讲,这是最严重的异端思想,被宗教裁判所知晓,哪怕你藏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把你杀掉!切记!切记!!”
岑牧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是最愚昧最无效的控制手段吗?!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思想!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为什么还要毅然投入圣教的怀抱?助纣为虐?”
特瑞莎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岑牧接着说道:“看来圣教高层对于这些现象已经有所察觉,只可惜他们找不到解决办法,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对自己动刀的勇气和智慧!”
特瑞莎依旧沉默以对,看来她铁了心,不想和他再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沿着山路继续往前走,走了几公里,岑牧察觉到诡异的气氛,一路上太安静了,没有任何路匪的痕迹,就连林中鸟兽都蛰伏起来。
岑牧走到她身前,半蹲下来,说道:“来!上我背!”
特瑞莎愕然,问道:“怎么了?”
“感觉不对劲,得加快脚步!”
特瑞莎俏脸一红,正犹豫着,被岑牧一催,人往前倾,两手肘撑在他背上,将两人隔开一段距离,然后,只感觉两条腿被人架起来,整个人腾空而起,大腿张开,被两只铁箍一样的手臂固定在腰间,随着脚步起伏,腿内侧上下摩擦,一股奇特的痒感袭上心头,又让人找不到痒的源头,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这姿势让她感到非常难堪,长大至今都未尝面临如此窘境,以至于,她脑海中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是不是故意的?他到底是不是雇佣兵?难道他是其他圣域的人,目的就是不择手段接近自己?将她带去其他圣域?
不对!
这个念头又很快被排除掉,圣域之人不可能持有异端的思想,这不符合客观规律,退一万步说,哪怕产生了异端思想,他也不可能在圣域之城伪装下去,特瑞莎坚信这点。
然后,她感觉到岑牧在提速,强大的心脏搏动着,趴在他背上都能感觉到强而有力的震动,他迈开步伐,稳健而有力,速度提升了一倍,却没有更大的颠簸,气息平稳,肤色如常,崎岖不平的山路在他脚下竟如此驯服,看着两边飞速倒退的树林,特瑞莎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么一路跑下去,似乎也不错呢?
渐渐的,特瑞莎竟然感觉到一丝睡意,她不禁自嘲,在这么激烈的环境下,竟然还睡得起来,真是一头猪啊!想归想,浓郁的睡意袭上心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
特瑞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在圣域之城,她接受了教皇的隆重接待,那规格如此之高,可谓之前无古人,让她受宠若惊,感受着无数年轻有为的大主教的羡慕目光,感受到几位尊贵枢机主教友善的态度,自觉扬眉吐气,意气风发。
然而,当她鼓足勇气,抬头看向这位德高望重的教皇时,却呆住了,因为她发现,教皇就是那个雇佣兵,而他正朝自己微笑。
好荒诞的梦!
特瑞莎醒了,睁开眼,四周一片黑,她感觉到一丝暖意,侧过身,看到一堆袅袅燃烧的篝火,那感觉很温暖。
特瑞莎转过头,看到了火光倒映之下,那张熟悉的笑脸,和梦中教皇的笑脸一模一样。
特瑞莎心中巨颤,她将脸别到暗处,掩饰自己惶惶不安的内心,到她这个层次,几乎不会做梦,从她觉醒精神领域的能力后,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这就是开发脑域的代价之一。
长大后,她的老师告诉她,因为她研习的方向是“祈愿术”,如果有梦境,那么可能是一种对未来的预知,这些年她做过两次梦,这些梦毫无疑问都被隐隐验证,那么今天这个荒诞的梦呢?!
“我们在逃命,你也能睡着,真是服了你了!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不轨的事情?”岑牧笑道。
特瑞莎捋捋腮边的青丝,坐起身,讪然问道:“那追兵呢?”
“大概在三十公里之外吧!”
特瑞莎皱眉道:“这个距离好像不是很远,你就不怕他们摸黑赶过来?”
岑牧满不在乎道:“我背你一路狂奔,四个小时,跑了一百一十多公里,他们一路跟着追,现在还能站起来,我就服他们。”
“啊!跑了这么远?!”特瑞莎捂嘴惊呼,而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说道:“真的吗?!你背一个人,能跑这么快,这么远?体力有这么好吗?”
岑牧得意道:“说到这个,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我们小镇的张寡妇就喜欢我这个优点。”
特瑞莎捂嘴笑了,嗫噜道:“你这人!”
岑牧取下篝火上一串肉食,递了过去,说道:“我停下来后,你又睡了半个小时,保险起见,我们还能休息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我们启程。”
特瑞莎诧异道:“干嘛?晚上不休息吗?”
“休息,不过还可以再扩大一点优势,因为我怀疑明天和我比试速度的恐怕就是四个轮子了。”
特瑞莎默然点头,对他说道:“吃不了那么多,你再切掉一半。”
“我已经考虑过你的食量,这很少的!你是不是不爱吃这种烧烤肉食?圣锋教会应该不禁肉食才对?”
特瑞莎报以一笑,说道:“它很香,你的手艺很好!不过作为主的仆人,我们必须保持克制,不能过于放纵**,食欲也是其中一种。”
“那可真是无趣!”岑牧轻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改善了我对圣锋教会的一点印象,想来圣教还是有些好人的。”
特瑞莎正色道:“我相信圣教是良善的,只不过被一些恶人所利用。
罪人虽然作恶百次,倒享长久的年日。然而我准知道,敬畏神的,就是在他面前敬畏的人,终久必得福乐。”
岑牧笑道:“那是你有操守,如果圣教的枢机层想法不同,又有什么作用呢?!”
特瑞莎毫不犹豫道:“那就去改变他们所有人!”
岑牧撇撇嘴,笑了笑,不忍戳破这个美丽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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