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娜将军!”田龙见状大吃一惊,赶忙横身挡在迪力拉尔娜面前,急声大叫,“拉尔娜将军,你不能这样!不能带他们走!”
“让开!”迪力拉尔娜沉声冷喝。
田龙不让,他不能让,若是放走了西突厥将士,他还怎么攻打庭州。
“锵——”迪力拉尔娜猛然拔出自己的佩刀,指着田龙,那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唐刀,自从她上次在楼兰古城用过唐刀之后,她便爱上了唐刀,特地花重金聘请精绝族的铸造大师打造了一柄唐刀,而且用料极其珍贵,光搜集材料就花了五十多两黄金。
迪力拉尔娜用唐刀指着田龙的鼻尖,寒声道:“你若再敢阻拦,本将军定叫血溅五步!”
田龙被她一句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但他随即又往前一步,继续挡在迪力拉尔娜面前,道:“贵国大汗承诺我国……”
“嚓”地一声轻响,田龙感觉脖子一凉,忽然有一种腾飞的感觉,接着他便发现自己在飘,然后却说不出话来,那里有一个没有头的尸体站着,衣服跟自己的一模一样,迪力拉尔娜的刀在滴血……这是田龙生命里最后一刻脑子里的活动,然后他的大脑便停止运转,头颅掉落在地,尸体也随之倒下,鲜血飞溅而出,正好五步远,不多也不少。
所有人都震惊了,田龙可是这个军营的主帅啊,在军营中谋杀主帅,这简直不敢想象。
迪力拉尔娜抖落刀身鲜血,还刀入鞘,冷冷说了声:“我们走。”说罢往前走去,西突厥大军紧跟其后,留下一脸懵逼的田龙亲卫队在这里。
“快!快去报告钱监军!”一个亲卫队长终于还转过神来,惊惶大叫,“田大帅死了,被迪力拉尔娜将军杀死了!”
迪力拉尔娜带着一万六千大军离开军营,军营之中早已乱做一团,然而这一切已经跟她无关,她已经在想,回去之后,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免职?入狱?那些嫉妒自己的武将们应该很开心吧,肯定会弹劾自己,文官们肯定会落井下石……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带着剩下的这群兵士们回家,她已经很满足,而且,再也不用为李浩的事情为难了,她竟有一种解脱的愉悦,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
一路往西北进发,路过庭州城的时候,距离庭州城只有两三里,城中唐军见如此多的人马行来,一阵慌乱,早已吹响号角,进入战备状态,李浩也亲自登临城头,观察敌情。
然而李浩发现敌人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意思,仿佛只是从此处经过,再仔细一看,领队的那名银甲将军颇为眼熟,他赶忙用望远镜查看,顿时看清了她的脸,竟是小迪。
迪力拉尔娜正好也转头看向庭州方向,发现城头上唐军全都盯着他们看,这很正常,她随即也发现,城头上有个人的衣服格外显眼,那是一套绯色官服,能在庭州穿这种官服的,只有一个人,刺史李浩。
故人相见,遥遥相望,未言一语,即便是说了,只怕也会因为离得太远,无法听见。
“是小迪。”李浩望着迪力拉尔娜,悠悠叹了声,竟有一种彼此都是生命中过客的感觉,心中百味陈杂。
“多保重吧。”迪力拉尔娜也悠悠叹了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赶路。
城头上的李浩目送迪力拉尔娜的一万六千大军远去,然后淡淡道:“西突厥撤兵了。”
迪力拉尔娜之所以从这边走,就是为了告诉李浩,西突厥撤兵了,李浩也知道了她的用心,暗暗感激她,这一次,她真的帮了自己很多。
一听到这则消息,满城上下欢欣鼓舞,弹冠相庆,西突厥军一直是攻打庭州的主力军,一旦他们撤兵,高昌还敢再打庭州吗,或许敢吧,但就凭高昌仅剩的一万兵马,李浩不相信他们能攻下庭州,毕竟庭州还有两千将士呢和五百伤兵,这群伤兵当初受伤过重,只需休养一个月,便能再次上战场了。
李浩觉得高昌会撤军,因为据他所知,高昌原本就只有三万兵马,已经折损了将近两万,目前就只剩下这一万人了,除非麯文泰疯了,否则不会继续攻打庭州。
事实证明,李浩这次猜错了,三天之后,交河公张猛再次回到了行军营中,而且带来了麯文泰的诏书,罢免田龙帅位,由他重新接任主帅之职。
麯文泰发出这份诏书之时,还不知道田龙已经被杀,他之所以罢免田龙帅位,是因为瘟疫,虽说瘟疫的事情不怪田龙,但重要有个人出来背锅,田龙就当了背锅侠。
终于抢回了自己的帅位,张猛很开心,但他来到军营后才发现西突厥已经撤兵了,他顿时懵逼了。
他一夜未眠,在牙帐之中苦思了一宿,两眼尽是血丝,为啥要苦思,因为他不甘心啊,倘若让麯文泰知道西突厥撤兵,这场仗是肯定不能打了,那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帅位就成了一个笑话,空欢喜一场,虽说他很想把田龙踩在脚下,但他从没想过让田龙死,一切发生的事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张猛决定再向麯文泰争取一下,便写了一封奏折火速送往高昌。他在奏折中讲述营中两件大事,第一,西突厥撤兵,第二,田龙被杀,然后他还陈述了一个机密,庭州无粮,只需困城月余,庭州便能不攻自破。
庭州缺粮其实是预料中事,但具体缺到什么程度,没人知晓,但有个人知道,那就是曹田,虽说曹田已死,但他在交河城说服张猛和张澜兄弟二人时,就将庭州缺粮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包括自己烧毁庭州粮草的事情也说了。
所以张猛对于庭州缺粮的事情知道得非常清楚,他也很有把握,庭州的粮食绝对撑不过一个月。
三天之后,麯文泰收到了张猛的奏折,对于田龙被杀和西突厥撤兵之事,他早在三天前就知道了,因为就在事发当天,监军钱贞尧就将此事奏报过来,只不过那时候他已经派张猛去庭州营地了。
那时候麯文泰便有了撤军打算,毕竟七万大军都未攻下庭州,现在那里只剩一万兵马,更没希望了,他虽然很想拿下庭州,可他又不想将全国兵马全部葬送在那里,其实这就像一个赌博,他输怕了,已经不敢下注了。
然而当他看到张猛奏折中信誓旦旦地说,细作来报,庭州严重缺粮,粮食撑不过一个月,还愿立下军令状什么的,他顿时又心动了,庭州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那可是他们高昌的摇钱树,必须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麯文泰也苦思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拿下庭州,庭州太重要了,而且他也不甘心,都已经付出了如此惨痛的损失,如果什么都没得到,他真的是太不甘心了。
于是麯文泰召集众臣,下令封威远将军贺兰凤为副帅,带兵一万,去增援张猛,务必在两月之内拿下庭州,同时,他还下令,全国再次征兵一万。
对于麯文泰的两道命令,众文臣纷纷反对,甚至还有不少武将也不赞成,在他们看来,为了一个小小庭州,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很不值,而且频繁征兵,容易招致民怨积愤。
面对群臣的反对,麯文泰置若罔闻,一意孤行,甚至还严令呵斥,谁若再劝,定斩不饶,众臣纷纷傻眼,不敢再吱声了,这就是君主集权严重的不良表现,倘若在大唐,魏征不喷死李世民才怪。
得到了麯文泰的支持,还增兵一万,张猛开心坏了,当即下令四面封锁庭州城,困城行动,就此开始。
与此同时,庭州城中开始渐渐出现粮荒,十日之后,隆昌粮铺的粮食终于发完了,而距离玉米成熟还有半个月呢,李浩每天都去查看玉米,现在地里的玉米还很青嫩,可把他愁坏了,他将自己储存的一百石玉米磨成面粉,让隆昌粮铺又撑了四天。
距离玉米成熟还有十天多一点,然而城里真的没有一点粮了,唯剩五十几石军粮,军粮是万万不能动的,倒不是怕军士出现哗变,大唐的军人很有节操,如此危机时刻,绝不会因为粮食而哗变,他们宁愿自己饿死,也不会让百姓饿死,这就是军人的精神,然而这些士兵是庭州最后的保护伞,李浩就算自己挨饿也不能让他们挨饿。
断粮的第一天,城中很安静,第二天,也很安静,第三天,相继传出有人饿死的消息,有老人,有妇孺,唯独没有小孩,百姓们没有吵,也没有闹,非常安静。
李浩听到陆云来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然而身为庭州刺史,他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真的仿佛有千万柄刀在刺他的心,扎心,真正的扎心。
第四天,又有更多的人饿死,略一统计,有五十三人,百姓们还是很安静,他们似乎商量好的一般,就这么默默的挨饿,默默地死去,他们遇到了一个好刺史,然而同时李浩又遇到了一群好子民,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尊重,在此刻完全体现出来,百姓们在用他们的生命支持着这个年轻的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