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李浩故意尴尬地迟疑了片刻,干笑道,“陛下,结不结党,臣不清楚,但长孙大人在朝中的影响力,绝对是这个。”他说着竖起大拇指,看似在称赞长孙无忌,实际就是在抹黑,如果长孙无忌在这里,肯定会有上去掐死他的冲动。
李治闻言双眉紧蹙,显然,李浩的话起效果了,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李世民就曾多次提醒他,臣子结党,最是不容姑息,一切弄权之臣都是从结党开始的。
李世民既然多次耳提面命,李治又岂能等闲视之,一听说长孙无忌结党营私,自然把眉毛拧成了麻花,他回想长孙无忌逼迫自己下旨召回李浩的场景,可不就是弄权的开始吗。
长孙无忌是三朝元老,曾是他父皇的左膀右臂,又是他的亲舅舅,他真的不好动他,哪怕他父皇在世,只要长孙无忌没有犯什么致命错误,都不好动他,况且,以他仁慈的性子,他也舍不得动长孙无忌,这就让他很为难了。
李浩知道李治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他也不指望李治现在就扳倒长孙无忌,他的目的只是让李治膈应长孙,不信任长孙,这就足够了,于是他赶忙岔开话题,道:“陛下,接武媚娘进宫之事,你需得跟长孙大人商量商量,而不是找臣出主意。”
李治点了点头,面色不佳地站起来,道:“朕知道了,朕急于回来见你,匆忙从感业寺赶回来,尚未回宫,有点累,这几日一定堆积了一大堆奏疏没有批阅,接下来有好一阵要忙了,朕先回去休息了。”
“应该的。”李浩起身拱手道,“国事重要,但陛下的身体也一样重要,有个好的身体,才能操劳国事,陛下,臣传授您的那套拳法,不可懈怠,需要每日练习,方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你不说朕差点倒忘了。”李治闻言苦笑叹道,“自登基后,事务繁多,朕还真的就没再练过拳了,你放心,以后朕每日早晨都会练拳,决不懈怠。”
李浩微笑点头:“那就好,平时多练拳,便可少传太医。”
李治神情复杂地望着李浩,忽然伸手在李浩肩膀一拍,长声叹道:“唉……还是你最关心朕。”
李浩见他满面愁苦之色,不禁有点心疼,他知道,李治定是为长孙无忌结党之事而烦恼,他虽然现在贵为皇帝,但身边却再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人,跟当年的李世民一样,孤家寡人一个,李世民心性强大,可以熬得住这无上的寂寞,但李治至情至性,他真的熬得住吗?
还好李治运气不错,遇到了李浩,李浩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把等级规矩看得那么重,而且李浩聪明,牢牢地掌握着皇权的底线,绝不逾越,李治是皇子的时候,他和李治是朋友,做了皇帝,他也可以跟李治做朋友,只是会产生隔阂,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很多话也不能说了,别人产生隔阂,中间是隔了一块板,而他们俩,中间是隔了一块玻璃,二者有何不同呢,隔着玻璃,两人如果有很高的默契,即便许多话不能说,一个眼神,也能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
“皇上无需烦恼。”李浩道,“您有何烦恼,臣都会在你身后为你解忧,永远都在。”
李治用力点了点头,再次拍了拍李浩的肩膀,道:“保重,三日后大朝会见,朕先回宫了。”
“恭送皇上。”李浩行礼恭送,待李治身影消失,才直起身来。
这就是隔阂,好朋友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身份差距,就是隔阂,但李浩和李治都是性情中人,在心中默默无视了这些差距,所有的礼数,只是为了不让外人诟病,就好像未来世界,原本一起工作的两个好朋友,有一个人爬上去当了上司,只要另一个人掌握好分寸,公是公,私是私,虽然跟以前是没法比了,但大家还是能愉快的玩耍,如此而已。
李治出了大理寺监牢,便带着一帮便装打扮的金吾卫回太极宫去了,李治尚未到太极宫,长孙无忌就接到了探子的通报,皇上去探望过李浩了,而且是从感业寺回来直接去的大理寺监牢。
听到这个消息后,正在下棋的长孙无忌双眉紧蹙,丢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踱步叹道:“我们这个皇帝啊,太信任李浩了,这不是好事。”
一旁许敬宗拱手问道:“大人,您瞧此次扳倒李浩之事,还有望么?”
“谁知道呢。”长孙无忌悠悠道,“尽人事而听天命吧,或者,老夫应该去会一会李浩了。”
傍晚时分,长孙无忌身穿儒衫来到了大理寺监牢,一路走到了李浩的牢房之外,长孙无忌回头朝狱吏道:“你去外面守着,老夫与琼南王聊几句。”狱吏领命退下。
李浩正在桌旁专心练字,一听这声音,抬头一看,顿时欢笑起来,搁下笔走到牢栏前,望着长孙无忌,笑眯眯道:“让长孙大人前来探望,本王真是好大的面子呀,哈哈。”
长孙无忌皮笑肉不笑道:“连皇上都来探望你了,老夫又算得了什么。”
李浩呵呵一笑,道:“长孙大人莫站外面,来,进来坐下聊,本王的牢房很干净的。”
他的牢房确实很干净,地上还铺着驼绒地毯呢,马桶、桌椅、柜子、床一应俱全,简直就是客栈标配,而且每天都有人来打扫,能不干净吗。
长孙无忌嘿笑两声道:“算了吧,你李浩是个什么德行,老夫是知道的,若是老夫进去了,你一怒之下给老夫一拳,老夫这把老骨头只怕熬不住。”
李浩闻言笑起来:“怎地长孙大人年纪越大胆子却越小了,你瞧你头发胡子都白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那么怕死干嘛,说不定明天就一觉醒不来了呢。”
长孙无忌闻言面肌狂跳,老年人最忌讳别人说这种话,李浩这货偏要照着他痛处戳,很不厚道,他能不怒吗,只是碍于面子和风度,他没发作而已。
李浩也看出来长孙无忌强行压下了怒火,咧嘴嘿嘿一笑,忽然走到牢门前打开了牢门,走了出来,长孙无忌见状惊讶退后一步,瞪大双眼望着李浩:“你的牢门……竟未上锁?”
李浩摊手挑眉道:“锁坏了,大理寺资金紧张,就先这么凑合着用咯。”
“岂有此理!”长孙无忌闻言气得不行,他再也忍不住了,虽然知道李浩被关大理寺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但这也太敷衍了,牢门居然不上锁,这不是岂有此理嘛。
“长孙大人莫要激动。”李浩上前一把抓住长孙无忌的胳膊,将他拖进了牢房,长孙无忌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猛虎给叼走的感觉,李浩年轻力壮,而且是个混账,行事没有章法,不按常理出牌,要是在牢房里把他一顿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把自己打死了或者是打残了,以李治和李浩的关系,相信李浩顶多就是罢官流放,绝对不会处死的,李浩那么有钱,离开官场也照样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却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多不值啊,他想想就觉害怕,想要叫人,但现在人都走了,叫了只怕也听不到,这就很尴尬了。
“长孙大人你抖啥。”李浩把长孙无忌拉到桌旁,感觉长孙无忌的手在哆嗦。
长孙无忌自然不能说自己害怕了,只能说道:“年纪大了,手自然就哆嗦了,等你将来老了,未必比老夫强。”
“呵呵,是嘛。”李浩冷笑一声,道,“长孙大人放心,我不会打你的,因为我这个人呢,有洁癖,就是爱干净的意思。”他说着还拿起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擦的就是刚才碰长孙无忌的那只手。
长孙无忌闻言怒火暗生,李浩这货是在骂他脏呢,自从上次差点被薛仁贵在太极殿上打之后,他忽然胆子就变小了,眼下李浩就坐在面前,又无外人在场,他就怕李浩打自己,即便心中恼怒,也不敢发作,但嘴上却不能输,他也冷笑道:“用抹布擦手,你还真是爱干净,老夫领教了。”
李浩在凳子上坐下,淡然道:“是呀,因为我的手摸了脏东西,比抹布脏,我只能用抹布擦手了。”
长孙无忌找不到话怼他了,但气势不能输,也在桌旁坐下,和李浩对视。
对视了片刻,李浩忽然摇头叹息一声。
长孙无忌问道:“为何叹息?”
李浩道:“我为你而叹。”
长孙无忌闻言冷笑揶揄:“你自己坐在牢房之中,竟然操心起老夫来了。”
“长孙大人这话就说的见外了。”李浩挑眉道,“回想当年,小子刚来长安,人生地不熟,一个毛头小子,长孙大人对我多番照顾,我的冠礼,长孙大人也来观礼了,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长孙大人功不可没。”
这番话说的……长孙无忌听了很不是滋味,心中暗忖:“早知你小子如今跟老夫作对,当初就应该弄死你。”
李浩继续道:“可惜啊,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月是当年月,人非当年人啊,现在的长孙大人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忠君谋国的肱骨良臣了,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调皮捣蛋,整日闯祸的无知少年,长孙大人,你说我该不该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