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悟洞口旁那摆放整齐劈好的木柴,这是那个邋遢憨傻的老头日复一日用斧头劈出来的,武当山上气候变化无常,知道未雨绸缪的老容便是在暴风雪来临之前提早预备了干柴,平日里做饭烧水也会省时省力些,可在许南烛印象中,老容其实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主,整日用那破嗓子哼着一首不着调的小曲,寻一处僻静地方喝酒,被许南烛发现后总会边跑边傻笑着回头喊上一嗓子:“风紧扯呼!”
在许南烛印象里,那位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容总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无论是下山偷地瓜被打,还是采摘蜂蜜时被蛰的满头包,不是在跑就是在逃跑的路上。
“少爷,以后跟人打架要是敌不过,这逃跑也是门技术活,不丢人!”追忆起老容那时情真意切的模样,许南烛总想在这邋遢老头的屁股上狠狠踹上那么一脚。
想着过往岁月,许南烛不由笑出了声,只是笑容弹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莫名的心酸,眼眶不由红了,仰天叹息一声,迎着朝阳席地而坐,随手将菜园里的几棵杂草连根拔起,丢掷一旁。
看着篱笆围绕的菜园,许南烛喃喃自语,“如今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悉悉索索的脚步渐渐靠近,许南烛仰头望去,待看清来人便是开口问道:“还打算待在武当山?”
何居言仍旧和往昔般清冷淡漠,他抬手将一壶酒丢掷了过去。
许南烛顺势承接,酒壶在掌心打了一个旋便稳稳落于掌中。
何居言道:“师傅生前虽不爱酒却唯独喜欢制酒,如今这是最后一坛!”
正欲拆开酒坛封口的许南烛动作一顿,仰头问道:“昨日为我断后的便是何师兄吧。”
素来有立剑之心的何居言却也有动摇本心之时,李清风曾言“何小子,你武道修为进展太过顺利,旁人三十不得突破,而你仅需三年,倘若不固本心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宗师境之上乃通玄,可也有伪通玄步人衰境,若是一步踏错犹坠万丈深渊,再无可能触及那上善若水之境,武道修为也会只退不进,你剑道尚远,还需多练心呐!”
自步入宗师境后的何居言便是封窍不破,只为固本锻心,至此武当山上曾以三年为期步入宗师大境的出世天才逐渐被人遗忘,可就在昨日天生异象,有一红衣执剑男子一步踏入通玄境,一剑狂风骤起,两剑电闪雷鸣,三剑停时,那截杀许南烛的两名宗师高手狼狈南逃。
画地为牢自困武当十二年,走的是以战养剑的苦路子,如今距离突破宗师境仅差一步之遥就能圆满,却为了师弟强行突破逆了气机,步入伪通玄境,半生风雨终是空,但何居言却并不觉得可惜。
何居言将腰中佩剑插入泥土中,开门见山道:“你唤我一声师兄,我定当护你周全,练剑若为杀人,我的目地已经达到了,三剑祭出,即便是通玄境之上也可一换一,可师傅说剑之一道实则是为了护人,师弟成全了我何居言的剑道,此生无愧师傅教诲栽培!北蟒一战我护边疆百姓视为大义,镇守雁门关三年视为人情,我何居言一生行事正大光明,无愧天下苍生,无愧人间情谊,最后我何居言也只是向那天道讨了一份人情,不算多吧!”
许南烛席地而坐,坐姿端正,与何居言对视,“师兄,谢谢!”
何居言甩了甩袖袍,佯装不满的笑道:“该改口了!”
这一日,许南烛唤了一声何居言梦寐以求的那一句‘姐夫’,两人并肩下山时,师兄何居言走的很慢,幼时的许南烛腿脚孱弱总是喜欢找些个借口让师兄背着,为了便是少走那几步路,尽管后背上驮着一个累赘,何居言的步伐走的也是飞快,如今从通玄境散尽半数气机,仅有二品内力的何居言却走的如此缓慢。
一身红袍的何居言黑丝变白发,仅仅是下山的这段路程,仿佛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他的剑留在了静悟洞前,虽没有言明不再碰剑,可许南烛知晓,那位武当山上铁索立心的雪中剑,现在的‘姐夫’怕是没有机会再碰剑了。
武当剑坪上,杨月白一身凤冠霞帔驻足等候,瞧见两人如蚂蚁般大小行来,虽眼眶红肿饱含辛酸泪水,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幸福。
两人的婚礼朴素无华,师姐由子路亲自操持,也算是为武当冲了冲喜,平添了几分喜庆。
许南烛终于是亲自将姐姐杨月白的手放在了别的男人手中,“何居言,你听好了,这是我姐,倘若以后你敢欺负她,老子定不会手软,你记住了....姐夫!”
何居言牵着杨月白的玉手,满脸堆笑,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随手朝着许南烛抛了过去,“当年师傅以雪莲炼制的九转雪莲丹,只要尚存一口气便可保住性命,我何居言两袖清风没什么可给的,这两颗丹药就当做是聘礼吧!”
武当山毕竟是清修之地,但也不会拘束弟子娶妻生子,可一但沾染了红尘便不可留在山上,可自小从武当长大的何居言哪里还有别的去处,祖上的规矩不能丢,但人也不能失了人情味,于是由子路便提议二人可前往药王谷居住,一是离武当不远,可常回来看看,其二便是能够得到武当庇佑,算是师弟们的一番情谊。
许南烛将两颗丹药随意踹进了怀里,注视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他终是展露出了一个笑脸。
由子路师姐轻拍许南烛的肩膀,担心的问道:“听说你受了伤,伤势如何?”
闻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腹部伤口的许南烛,轻笑道:“死不了,以后我姐和姐夫就交给师姐照顾了!”
由子路抬手拍在师弟的后脑勺上,冷哼了一声道:“臭小子,你师兄如今成了你姐夫,可你也不能忘了师姐不是?”
许南烛捂着被打的地方,呵呵笑道:“哪能啊,师姐永远都是我师姐,跑不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由子路朝着许南烛翻了个白眼,随后便是转身,叹息了一声道:“先进屋看看伤,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去看看师傅和老容,东西我都预备好了,山上风大,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