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公做美。接连几的雨停了,空露出艳艳的太阳。
辅兴坊,刘公公府上,张灯结彩,鼓乐喧,大门洞开,出来进去的人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知味楼的寿席早两就开始了,府中的寿宴设在酉时,午时刚过,就陆续有贺客上门了。有不少没有请柬的客人,捞不到座位,于是早早地来府上奔走帮忙,混个脸熟。
申时中,江安义来到辅兴坊,见刘府门前的那条大街靠边停放着里许长的车轿,有专人在维持着秩序,所以并不推堵。刘府用大筐盛放着白面馒头,大盆的红烧肉和喜蛋放在旁边管够,那些轿夫车夫们聚在一起吃得满嘴流油。
随着人流来到刘府门前,江安义见府门外搭着个凉棚,棚内一排好几张桌子,桌后有数人在收礼、记账,后面站着喜气洋洋的家丁,川流不息地搬运礼物入府。
离府门数丈远,就听到唱礼欢声道:“南阳伯送径珠一对,白璧两双,祝刘公公寿。”
人群立时被点燃,众人伸长脖子看去,收礼人高高将礼物举起展示。江安义瞥见装在盒中的珠子露出上半部,大有如鸭卵,估计这两颗珠子的价格就不下于二千两。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轮到了江安义。江安义先将手中请柬递上,然后把手中的字轴送上。有人登记:礼部员外郎江安义,寿词一幅。
收礼的人接过字轴愣了,收了几的礼,还没有见过仅送一幅字的。要是前人名作,也算珍贵,不过看这卷轴的样子像是新做。收礼人怕是名家所书,展开了字轴。作为收礼人眼光要有,一看这字普普通通,顶多算得上俊逸,自己写的也不比这差,再看落款,平山江安义,正是请柬上的礼部员外郎江安义的名字。
收礼人诧异地看向江安义,他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按以江安义这个年纪,多半是替家中长者来送礼赴宴的,如韦相之孙韦佑成。从六品的官员居然能得到刘公公的请柬,按此人与刘公公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又怎么会仅送一幅不值钱的字画呢?
刘三仔春风满面地走出大门,他刚刚将南阳伯送进院内,今是大伯,喔,应该叫爹爹的寿辰,自己这个做儿子应该加倍勤快,讨爹爹的欢心。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三仔觉得自己正在走好运,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乐得他晚上做梦都笑个不停,这一切都来源于自己的继父。
家中贫穷,听亲爹讲大伯十来岁就跟着人闯北关去了,一直没有消息,家里人都只当他死了。没想到十多年前大伯居然派人来找亲人,家人才知道大伯进了宫,做了太监。太监不就是在宫中侍候皇上的吗?为什么府里、县里的大官轮番来家里探看,家中的草胚屋换成了青砖大院,很快有了田,有了牲口,有了仆人,家里人估计大伯在宫中做了大官。
虽然认上了亲,自己从未见过大伯。后来,大伯来信嘱咐要让娃上学,自己和根仔几个都念过几私塾,自己还考过了县学。二伯和亲爹念叨快到大伯五十岁寿辰了,家里人准备了些特产进京来找大伯了,府里的官员知道了,专门派了三辆大车护送自家人进京,还送了两车满满的东西,自己才知道原本大伯是宫中的秉礼太监,是太监中的头头,皇上身边的红人。
永昌城真大,从城门到大伯的住处都走了近两个时辰。住进大伯的院子,那陈设,那装饰,哪是自家的大院所能比的。三月底到的京城,直到四月十三日自己才见到大伯,大伯与二伯、亲爹长得很像,只是没有胡须,看上去比二伯、亲爹还要年轻。
亲人见面诉别情,哭一阵笑一阵,自己这些晚辈向大伯磕头拜见,不知怎的,自己看到大伯想起先生教过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很落了几滴眼泪,投了大伯的缘法,大伯除了见面礼外还从腰上解下块玉佩塞给了自己,让根仔几个眼红得很。
后来,大伯与二伯、爹他们商议将自己过继给大伯为子,虽然有些不舍得爹娘,但比起京城的繁华来自己更愿意留在大伯身边,将来大伯的一切都会属于自己。
给大伯磕了头,叫了声“爹”,大伯老泪纵横,惹得大伙都嘘唏不已。爹爹对自己要给讨个官,果然,正八品上的右藏署令,听爹爹是替皇上看管宝贝的官。正八品上,仅比家里的县令矮一级,自己这算是平步青云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根仔几个眼红也没有办法,哈哈哈。
出了大门,刘三仔一眼看到收礼的举着幅字画在发愣,送礼的人很年轻,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这两刘三仔没少接触王侯家的公子,一声声“刘兄”唤得他骨头都轻了二两,按爹爹的吩咐,让自己多与这些人打交道,人脉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