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化州会野府到德州新齐平山镇江安义的家中,要穿越五个州,距离二千六百多里,隔着千山万水,路程比从平山镇前往帝都永昌城还要远。
日子回调到七月十五日,月圆之夜,离八月中秋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凉亭之中,一家人围坐,喝着井水湃过的蜜水果,甜蜜温馨。望月思人,江安义突然动念想让母亲和妍儿以及平山镇的亲朋好友们也品尝到化州的美味。
路程再远也阻不断江安义的思家之心,六车装满糖水果的马车由威远镖局护送着前往平山镇,这趟镖江安义有个要求,要在一个月内送到,对于蜜水果的保存期江安义心中没底。
为了讨好江刺史,威远镖局的总镖头罗士明满口应承,甚至想亲自带队押镖前往德州新齐县平山镇。章刚哪肯让师傅若大年纪长途奔波,好歹将事情揽下,罗士明千叮咛万嘱咐,交待章刚一定要将此事办妥,哪怕赔本也要讨了江刺史的欢心。
蜜水果装在陶罐之中,路上颠簸容易破碎,镖行有运送瓷器的经验,将陶罐整齐地码放在箱中,四周塞满柔软的蒲草,再将木箱用绳索牢牢固定好。
六百罐糖水果,原本三车就能装下,但罗士明为了保证速度,硬是让装了六车,配了二十六名镖师,平日往西域运送大量货物,上千两佣金以上才会有如此规模,江安义给五百两镖银,这趟镖虽然不会亏,但要按时按要求送到,绝得算得上是趟苦差了。
章刚带着镖局最精干的镖师,辞别师傅带队前往平山镇。事先江刺史有交待,这批蜜水果喜凉怕热,那就只能早行晚宿。这是镖行的大忌,走镖讲究早动身早住宿,晚间是绿林好汉活跃的时候,容易出事。
章刚骑在马上,听着前面的趟子手高声喊着“威远镖局,向江湖朋友借道喽”,心中不是滋味。他出师门来罕遇敌手,江湖上的好汉对他既敬又畏,弱冠之年便创下“断魂爪”的名号,这让他变得心高气傲,除了师傅,两个师兄都不太放在眼郑
韩府那场比试,虽然最后以平手收场,但章刚知道自己不是江安义的对手,败于一个年岁比他还的人手中,这让他分感失落。回去之后再次苦练,想着找机会能扳回场子,没料到那个西域商人突然间成了新任的化州刺史。
师傅得知消息后十分惶恐,这让章刚颇为不解,在他心中,师傅是个顶立地的男子汉,大风大浪见过多少,怎么会对一个『毛』头子如此畏惧。罗士明把他的担心告诉了章刚,“破家县令、灭门刺史”,江湖中人除了造反谁敢跟官府做对。
人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所以在华家的农庄内章刚远远看到江安义,第一个念头就是逃,别给师傅惹祸。然而章刚对江安义充满了怨念,认为他借助官府势力压人不算好汉,此次不得不为江安义押镖讨好,这让章刚深感气沮。
因为运送的货物怕热,章刚带着镖队每寅正出发,辰未便歇息,待太阳西斜,申时末再上路,酉时住店。这样一来每赶路三个半时辰,但货物不重,一也能走出一百多里路。
走镖原本最怕走晨路和夜路,落草的好汉们在这段时间出没最多,章刚心中满是怨念,一心想找几伙不开眼的『毛』贼泄泄怒气,出化州,过并、娄、方、仁州,最后进入德州。在并州和娄州拿几伙不开眼的山贼撒过气后,以后的路程变得平平安安,这让章刚有火无处发。
路途顺利,到达德州新齐县平山镇的时间提前了四,八月十一日未时章刚等人出现在前往平山镇的大道上。章刚看着身旁络绎不绝的人群,心中暗暗感叹,这哪像个镇,沿途经过的几个大县也没有这里热闹。
离平山镇还有数里远,浓郁的花香便飘『荡』过来。路上章刚等人就听平山镇是江南远近闻名的花镇,无论什么季节来到这里,都能看到美不胜收的花海。如今中秋将至,正是桂花飘香之时,山头田间的桂花树下,有不少大姑娘媳『妇』老婆婆手牵着粗布,有人摇晃着桂树,黄『色』的花如同下雨般地掉落,落在围好的粗布之上。
大道上车水马龙,从衣着上看,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书僮仆饶富贵闲人,有身着青衫手拿折扇的士子,还有乘着香车、坐着软轿的姐、姑娘,还有赶着马车前来买货的商贩,整个平山镇除了没有城门,比新齐县城还要热闹三分。
一路行来,都有人在树下采收桂花,有个镖师惊叹道:“这么多桂花树,采下来的桂花得做成多少桂花糕和桂花糖啊。”
话语一出,立刻迎来路上不少讥讽的笑容,笑容里带着瞧不起外地饶矜持和骄傲。有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出言教训道:“外地人见识少,难道不知道咱们平山镇是香水产地吗?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这些花都是用来制香水的。”
章刚在化州时从一个西域胡商处知道京城有家香水店,卖各种花香的香水。那胡商珍而重之地从层层木箱中取出一瓶给他看过,三寸长的瓷瓶装的两许香水居然要一百两银子的售价。
胡商得意地告诉他,这香水在京城东市十分畅销,每仅有百瓶出售,而且每人限售十瓶,他是半夜就在香水店前排队,才买到箱中的十瓶。胡商的话让章刚十分震惊,卖货的从来不嫌买主多,这香水店的老板为何限制香水的出售。
章刚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胡商道:“这瓶香水到了休梨国,至少可以换回二十两黄金。”二十两黄金就是四百两银子,镖行上上下下数百人,一年累死累活也不过十来万两收益,不过是几百瓶香水的价值,真是人比让死,货比货得扔。
“要咱平山镇真是风水宝地,要不然江家大子能中状元,这些年咱平山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老头显然是平山镇人,指着往来不断人群道:“瞧瞧,每不知有多少外地冉咱平山镇,镇上几十家客栈都客满。都读书人矜贵,你看看这满街都是读书人,甚至有千里之外的读书人专程前来,至于做生意的商人,那就多的数不过来喽。”
老头滔滔不绝地着,这套词估计过数百遍,连神态举止都练得醇熟,『摸』着胡子头向上微抬,眼神微眯得意的神情显『露』无疑。那镖师被老头的话震动,问道:“香水产自平山镇吗,我还以为是京城哪家王公家的产业。”
“少见多怪”,老头『露』出鄙夷的神情,带着与有荣焉的神情道:“这香水是江状元琢磨出来的,江家大子见了我还得叫声叔公呢。”
香水居然是江家的产业,难怪有人称江安义为点金手,章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冲着镖师怒喝一声:“多什么嘴,还不快走。”
镖队很快在江宅门前停住,通报之后有个白胡管家出来,取了江安义寄来的家信,招呼家人将车上的货物搬进府内,虽然江安义已经给过了镖银,管家还是递上一张百两的银票,让章刚和镖师们喝杯茶。
江家有钱,不拿白不拿,章刚毫不客气的收下。时间已经不早,章刚决定今在平山镇住下,明日再返还化州。
客栈不好找,好不容易在镇南的偏僻处寻到一家,店内黑乎乎的,价钱经别处还要贵三分,掌柜的和伙计都是一副倨傲的嘴脸,一副爱住不住的样子。章刚真想返还新齐县住店,不过来到平山镇,江安义的老家,章刚总想探寻点什么。
平山镇是赏花的好去处,镖师们三三两两约伴出外游玩,章刚换了件衣服,背着手也出门闲逛起来,不过他没有去四野看风景,而是围着江宅前前后后转着圈,盘算着晚上是不是入宅一探。
冬儿拿着丈夫的信一字一句地念给婆婆听,江安义在信中问侯了家人,儿子已经满了周岁,作为父亲不在身边,江安义有些愧疚,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和冬儿。信中江安义流『露』出接一家来化州团聚的念头,能跟丈夫团聚,冬儿当然意动。
江黄氏笑道:“我老太婆就不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过完年,你带着晨智去化州吧。”
半年多的相处,婆媳间相处愉快,从内心讲,相比欣菲,江黄氏更喜欢冬儿,这媳『妇』就像村里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一样亲牵冬儿道:“娘,我走了家里谁来孝敬你,再晨智也离不开你啊。”
到孙子,江黄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强笑道:“儿大不由娘,义儿他在化州为官,忠孝不能两全,你不用管我,家里还有妍儿,我想你们了,自会去化州看你们。对了,义儿送来的化州蜜水果要尽快吃掉,怕保存不住,你让人送给三个舅舅家一些,还有郭府和余府也送一点,张先生和周先生那里不要忘掉,对了还有欣菲请来的两位老爷子,也送几罐过去。”
江安义和欣菲走后,家中便是冬儿管家,在妍儿的帮助下,江家被打理的井井有条,江黄氏安心带着孙儿玩耍,少有过问家务。冬儿叫来汪管家,汪伯已经七十有一,老头依旧精神抖擞,有越活越年轻的迹象。
不过,汪伯的年纪终是大了,冬儿接手管家后,给他配了几个年轻的管事,汪伯的长子汪牛从富罗县回来后,冬儿有意让他接替汪伯成为江府的新管家。汪伯不服老,硬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冬儿只得让他,嘱咐汪牛随时跟在父亲身边,跟着学习。
汪伯让人搬来了两坛蜜水果,打开后果香四溢,倒入碗中一尝,甘甜可口,十分好吃。江黄氏让人把孙子捧来,心地喂食着,江晨智吃得津津有味,『奶』声『奶』气地道:“好痴(吃)。”
冬儿想起妍儿,问一旁吃着的汪伯,“汪伯,妍儿去哪了,把她也叫来尝尝,江郎这东西不易久存,怕放段时日就会坏了。”
汪伯应道:“姐吃完午饭就和红姐去了后寨,是取些花渣做胭脂,差不多该回来了吧,我让人去看看。”
妍儿发现制香水用过后的花瓣五颜六『色』,便动手自制些胭脂,结果制成胭脂不仅颜『色』鲜艳,而且芳香四溢,在表姐妹间大受欢迎。年前江安义返家得知后,让张克济帮着完善,果然研制出上好胭脂,已经送到香水店中发卖,大受富家姐喜欢,价格还不菲。虽然及不上香水,一年估算下来也有万把两银子。江安义笑称妍儿自己置办了嫁妆,将来谁要娶了她就得了座金山。
“这丫头,一到晚不着家,也老大不的了,再过段时间就该找婆家了,也不知道在家中做做绣活。”江黄氏将果肉夹成块,心地喂到孙子口中,一面埋怨着。
冬儿笑道:“妍儿还愁嫁不出去?只是江郎妍儿的夫婿要他亲自过目才行,也不知他在化州,如何姑上这边。”
婆媳俩笑着,把注意力集中到江晨智身上,她们不知道,一个阴谋正在向妍儿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