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南直隶兵部八百里加急文书。南直隶兵部八百里加急文书!”传令兵翻身下马,冲进了京师兵部衙门。守门的士卒不敢阻拦。八百里加急都是紧急军情,需要立即上报。梁廷栋正在兵部衙门办公,听见有南直隶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士兵冲到门外将文书递交给职方司郎中。他推开大门对已经起身的梁廷栋说道:“尚书大人,南直隶申用懋的紧急文书,还请大人过目。”
“念!”梁廷栋最近已经被各种文书弄得焦头烂额,现在申用懋又给他上了一道加急文书。还嫌事情不够乱吗?郎中听见尚书发话,立刻念道:“南直隶新军骑兵六千入卫京师,然主将刘毅呈交圣上及内阁,天雄军新训时日尚短,战力不足,此次青弋军特组建骑兵队与马步兵队计六千勇士北上,为保北地新军不失,愿直接入卫辽东,替换天雄军。。。”“你说什么?”郎中还没念完,梁廷栋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
他一把拿过郎中手上的折子翻看起来。一目十行的扫过一遍。梁廷栋深感事关重大,立刻对郎中说道:“兵部的事情,你去通知左侍郎,让他照看一下,我去一趟内阁。”郎中立刻躬身道:“谨遵大人之命。”
“备轿!”梁廷栋的侍卫队长高喊一声,早有仆从在兵部衙门外将梁廷栋的轿子备好。梁廷栋也没来得及整理官服。将放在桌案上的官帽一戴。立刻风风火火的出了兵部衙门。登上了轿子。轿夫们抬着轿子飞快的朝内阁走去。此时内阁里,周延儒,温体仁,王永光三人正在商议国事。一名侍卫进来禀报道:“启禀首辅大人,外面兵部梁尚书求见。说是有要紧事。”周延儒和温体仁同时扭过头来,温体仁开口道:“这两天全国调兵,辽东的军务又繁杂,照理说梁廷栋应该非常繁忙才对,这是怎么了,突然有什么急事要过来?”
周延儒沉吟了一下道:“速去请他进来。”王永光整理了一下官服。正襟危坐起来。梁廷栋急匆匆的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哦?王大人也在。”周延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立刻道:“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梁廷栋立刻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申用懋的折子,递给周延儒道:“还请几位大人看看这个。”周延儒立刻接了过来,竟然是南直隶的折子,他饶有兴趣的打开一看,立刻震惊地道:“这刘毅要干什么,朝廷怎么调兵还用得着他来指手画脚,不错,朝廷是大力支持新军的发展,可是没说刘毅可以飞扬跋扈,说白了,他的新军再能打,还是必须要听朝廷的调遣,难道朝廷诸公这么多人的脑袋没他一个人聪明?还用得着他来排兵布阵?那还要兵部干什么,要内阁来干什么?”周延儒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说的几人连连称是。
温体仁表面上毕恭毕敬,内心里不禁想到,周延儒这个老狐狸,为了自己身下的那把椅子可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好像义正言辞的样子。当时商量对策的时候大家都在,谁还不知道他内心的那点小九九。调青弋军北上是为了保卫京畿重地,说白了是要让青弋军看家护院的,京城里这么多达官贵人可经不起折腾了。上次京师大战,青弋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满朝文武跟崇祯皇帝自己都在城墙上看着呢,几千新军硬是顶住了十万满蒙联军的进攻,这么强的军队不放在京师还能放在哪里?最起码有他们在,京师才能安然无恙啊。
温体仁有些鄙视的想到,所以他周延儒才不敢点头同意刘毅的方案,大家都知道,如果将青弋军派往辽东,十有八九能将金兵打的落花流水,可是谁敢保证没有敌人在窥伺长城防线,如果趁着青弋军去辽东的档口。有建虏从长城突破,跟上次一样杀入京师,那么这城外的田产还有北直隶各地的田产庄园不是全完了,那这些个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能饶得了周延儒,弹劾的文书还不把他淹死,别说是他,就算是皇帝恐怕也是压力巨大。所以青弋军必须待在京师,跟辽东那些大头兵比起来,显然京师的贵人们更加重要。
周延儒一番批判,众人纷纷出言支持。温体仁计上心头,他要坑周延儒一把,“首辅大人,下官看不如这样,圣上日理万机,早就身心疲惫,支援辽东的计划是大家一起定的,圣上也是同意的,既然这样我们就按这个方案执行便是,不用节外生枝。我看这封奏折就不要再报给圣上了,徒增烦恼,反正青弋军是来保卫京师的,也就是保卫圣上的,在这个大义面前,谁也无法驳斥。就压在内阁留中不发,不必打扰圣上。”
温体仁等于是给周延儒挖了一个坑,他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如果原计划成功,那么计划是梁廷栋和王永光先提出来的,周延儒不过是附和而已,他拿不到头功。孙承宗因为闹出这么大乱子,让这么多关宁军被包了饺子,肯定也落不着好。这样这样周延儒的地位也没上升,孙承宗的地位下降了。反之,如果卢象升和山东,登莱的兵马不堪用,吃了败仗。到时候按照刘毅的性子,就算他不上报,肯定也要给孙承宗说,孙承宗肯定要将文书放到崇祯案前的。只要自己私下跟崇祯说刘毅曾经提议替换卢象升,但是周延儒把折子给扣住了,到时候周延儒的无能就会在崇祯的心中放大,等周延儒失势,自己上位就指日可待了。
周延儒一时没有意识到温体仁是在给他挖坑,立刻道:“温大人言之有理,这封奏折老夫做主了,就在内阁留中不发,刘毅有些太嚣张了,小小的参将还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刘毅和成康千算万算,没料到周延儒竟然为了保住达官贵人在北直隶的田产,为了保住自己首辅的位子。置辽东局势于不顾,把青弋军当成了一条给京师看家护院的看门狗。
各路援兵集结发兵都需要时间。而在辽东,因为等不了关内的援军前来,监军张春主动请战,孙承宗只能调集所有可以机动的关宁军骑兵,加上可以调动的步兵,车营,炮兵。凑足了四万人马交给张春,让他到了锦州之后将锦州的兵马抽调一部分出来,共同组成大军杀向大凌河,突破大凌河的防线。孙承宗给张春交了底。想将城里的人全部救出来估计不太现实,所以最坏结果,将祖大寿何可纲几人和关宁军的骑兵救出来便可。士兵能救多少救多少,民夫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了。这么多人马前去救援,祖大寿肯定会突围,只要他们一进入明军阵中,就立刻建立阻击线,不分敌我,敢冲击阻击线的一律格杀,然后缓退至锦州城。
“老王?老王?你怎么样了。”几个已经饿得眼睛发绿的民夫围坐在大凌河城内只剩下破败院墙的一座民居中,城中的口粮已经吃尽。这些天他们只能捕捉一些飞鸟老鼠充饥。甚至用来筑城的木料外面的树皮都被剥下来吃掉。还有人将屋顶的茅草拆下,用水反复煮烂然后和着树皮囫囵吞枣吃下去。当树皮和茅草都快吃尽的时候。人们就只有靠在墙边等死了。一个年纪大点的民夫坐在墙角闭着眼睛,一个年轻的民夫推了推他,叫着他的名字,但是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年轻民夫又推了他一下,只见老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一个民夫大胆的走过去将手放在他鼻子下面。“死啦!死啦!老王吃观音土死啦,那玩意有毒不能吃。”
原来,他们这一队民夫已经将树皮茅草吃尽。当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叫老王的民夫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面饼似的东西,凑到几人跟前道:“看好了,这叫观音土,我在城东头那边发现的,在我们老家,饥荒的时候就吃这个度过难关。”“土能吃吗?”众人纷纷表示疑惑。老王见大家不信,掰开一小块放进嘴里,不一会他说:“你们看,我现在不饿了。”大家见这么神奇,都掰下一块放进嘴里,苦涩难吃。但是众人还是和水咽下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众人竟然一会就不饿了,甚至还感觉肚子有些发涨。众人如获至宝,将老王的观音土分成好几块,每人一个放在怀里。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观音土就是制造陶器的黏土,根本不可能被人体吸收,吃下去确实短时间内有饱腹感,少吃没事,多吃就会腹坠而死。而老王就是因为太饿,多吃了一块,就靠在墙边死了,也没有人及时发现。
随着民夫的一声大喊,众人纷纷将怀中的观音土扔掉,有的人还使劲的扣喉咙,想把观音土吐出来。好一通忙活,大家才安静下来。可是没了观音土,又能吃点什么呢?大家一通乱忙,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经不起折腾,此时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突然,刚才推老王的年轻民夫发出一阵不似人生的嚎叫,扑向了老王的尸体。半晌他抬起头来,人们惊恐的看到他的嘴边流着鲜血,嘴巴还在有力的蠕动着,嘴里嚯嚯有声:“好吃,真好吃,有肉吃了,嘿嘿。”众人疯狂了,他们恶狼一般冲向了老王的尸体。
今天傍晚,大凌河城内甚是奇怪,有很多地方飘起了炊烟,空气中竟然还弥漫着烤肉味,祖大寿等人一度以为自己饿晕了出现了幻觉,而当亲兵将事情禀报给几人知晓之后,祖大寿目瞪口呆,而邱禾嘉更是哭嚎道:“吾陷数万军民于险地,以至于数日无食,饿殍遍地,炊骨析骸,吾有罪于辽东军民,有罪于督师,有罪于朝廷,深负皇恩,虽万死而难辞其咎矣。”他嚎哭着扑倒在地,最后竟然哭晕了过去,就连祖大弼,何可纲这种战将都是黯然落泪,祖大寿更是咆哮着拔刀将面前的桌案劈断,恨恨道:“奴贼可恶!奴贼可恶矣!”
太宗实录记载“大凌河围城二月,城中粮尽,飞禽走兽,草根树皮皆食尽,继而人相食,城内饿死之人,有军民取之尸身,炊骨析骸。城内每日有烟气,乃炙烤人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