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士兵营地里的惨叫声延绵不绝不同,皇太极的大帐旁边虽然没有那些听起来让人汗毛倒竖的惨叫声,可是那种诡异的寂静氛围让人更为压抑。阿济格,鳌拜,多尔衮等八旗主要首领站在门帘旁边,又不能进去,也不能大声说话,生怕影响到大汗休息。看到汉人医士们忙碌的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大汗究竟怎么样了。众人干脆就站在大帐旁边苦等。每个人都不说话,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如果在一个外人看来,这群人跟疯子没什么区别。
韩医士是这次救治的主要医官,其他的人不过是他的助手罢了。看见他端着药碗走了过来,鲍承先作为汉臣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了韩医士,将他截停,韩医士对鲍承先的举动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其实在八旗军当中,这些汉臣本来就很自发的串联成了一个整体,鲍承先平时也没少照拂韩医士。所以韩医士自然明白,鲍承先是想知道皇太极的具体情况。
鲍承先还未开口,韩医士就道:“鲍先生,您不用拦着我,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大汗的情况是不是?大汗恢复的尚可,脉象已经渐渐平稳,您瞧,我这不是送药给大汗吗,您看看这药,现在还烫着呢,不过按照我行医多年的经验,等到这药凉了,大汗就该醒了,也就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事情,还请鲍先生再耐心的等一等。”
鲍承先长舒了一口气,大汗醒了,那就好那就好。韩医士掀开门帘进去了,八旗的贝勒们立刻将鲍承先围在了中间。阿济格上前轻声问道:“怎么样,鲍先生,大汗的情况如何?”倒不是阿济格不能直接开口问韩医士。而是豪格就在帐内,这个时候众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皇太极醒来或是醒不过来都决定着整个大金的命运。所以每一个人在这时候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别人揣测为含有更加深层的意思,干脆,女真人都不说话,省的被有心人听了去。鲍承先的身份不一样,他是汉臣,所以大汗的情况他可以问,因为汉臣不会成为大金的最高领袖,只能是辅助角色。鲍承先自然也不傻,他可是皇太极重要的谋士,所以他才会第一个站出来询问大汗的情况。
既然鲍承先问了,众人再问鲍承先,就没有问题了。鲍承先也知道,这些个八旗首领们憋的久了,没必要卖关子,索性直说道:“方才已经问过韩医士,大汗的情况还不错,估计待会就该醒了,到时候诸位要是不方便的话,就让在下先进去看看情况如何?”
听到皇太极没事的消息,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纷纷额手相庆。这倒是真的感情流露,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希望皇太极出事。这是大家的共同利益,豪格的威信不足,但是其他的贝勒无论是血统还是资格也是不够,说白了,没有一个能真正服众的人,这个时候起内讧的话,对大金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只要但凡为大金着想,或者是为自己的旗着想的人都是希望皇太极能转危为安,带领大家走出目前的困境。
鲍承先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深为赞同,虽然平时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根本看不起汉臣,可是在危急关头却发现,好像像是鲍承先这种身份超然的人反而更加容易接近大汗。能成为众人的先导,打个前站。阿济格将右手放在胸前,非常客气的对鲍承先说道:“那就有劳鲍先生了。”鲍承先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他立刻回礼,“阿济格贝勒哪里的话,都是在下应该做的,诸位稍安勿躁,等着在下的消息吧。”众人连连称是。
半个多时辰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众人在外面焦急的等待。大帐内,豪格跪坐在皇太极的床榻边,皇太极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但是还不能开口说话,或者说因为面部受伤的原因,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说话,如果一牵扯到面部肌肉,伤口就会撕裂。
谁也不知道皇太极内心此刻在想什么,从他眼珠的转动的频率来看,皇太极的意识应当是已经恢复了,不过恢复没恢复豪格心中的猜想不作数。还是需要韩医士来进行判断。他走到皇太极的身边再次进行把脉,这次没有任何异样,皇太极的脉象跟正常人无异,他知道皇太极此刻不能开口说话,但是作为医士的本职工作,他必须要确定皇太极的状态,医士对皇太极轻声说道:“大汗,如果您能听见我说话,您就眨三下眼睛。”
对于韩医士,皇太极是一向配合的。他本就是辽东的行医世家,被招入建州卫之后一直效力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死后就效力于皇太极,这医术自然是没的说,应该说是建州卫首屈一指的高明医生了,皇太极对他也颇为信任,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他一剂方子下去,立马是药到病除,所以当韩医士对皇太极提出要求后,皇太极的眼珠盯着韩医士的方向,眼皮眨动了三下。韩医士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对皇太极点点头。然后对豪格说道:“豪格贝勒,大汗已经无恙了,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话。待会我将药慢慢喂下去即可。”
豪格知道父亲平时看重这些汉臣,当着父亲的面,他可不敢表露什么对汉臣的不尊重,他立刻恭敬的说道:“有劳医士了,这喂药的活还是交给我吧,我是阿玛的长子,阿玛有难,我理当分忧。”当着皇太极的面,豪格的表现跟个大孝子没什么区别,皇太极内心也是欣慰,虽然这个豪格平时有些鲁莽,谋略也不尽如人意,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还算是个不错的儿子,最起码有一份孝心,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开拓者而适合做守成者。也罢,自己就来当这个开拓者,自己还年轻,才四旬的年纪,再给他十几年的时间,一定将大明的花花江山打下来,然后交给豪格。
皇太极是面部受伤,其他地方并没有伤到,所以完全可以靠坐在床榻上,韩医士端来了一个靠垫,垫在了皇太极的后背上,慢慢的将皇太极扶起,让他舒服的靠在床榻上。皇太极崇尚中原文化,所以也摒弃了女真族一直席地而睡跟草原一样的休息习惯,而是跟中原一样使用床榻,并且枕头,被子一应俱全,不像草原很多首领弄一张兽皮铺在地上就算是床了。皇太极靠坐在床上,精神明显恢复了一些,只不过脸上裹着层层白布,只露出了嘴巴和眼睛,看起来有些渗人。而且白布上还隐隐的有些血迹,不过好在韩医士的医术高超,伤口总体来说处理的不错,或者说按照当时的医疗条件能处理成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韩医士缓缓退到一边,豪格试了试汤药的温度,端着药碗走到皇太极的床榻前,然后跪下道:“阿玛,可以喝药了,这就是韩医士精心调制的汤药,里面还有长白山的百年山参,韩医士说了,喝了这碗汤药,阿玛的体力就会恢复一大半,儿臣请阿玛喝药。”
皇太极以旁人看不清的动作点了点头,豪格得到允许,立刻端起了药碗,将一小勺黑色的汤药喂到了皇太极的嘴边。此时的皇太极只感到整个左脸火辣辣的疼痛,但是并没有意识到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当日被刘毅用大铁枪一枪刺下战马,剧烈的疼痛和喷涌的鲜血给皇太极带来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重创,所以他当即昏迷,并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豪格将药水喂到嘴边,皇太极本能的要张开嘴喝药,可是面部的肌肉刚刚有所动作,皇太极疼的就快从床上滚落下来,这种痛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面部的神经本来就丰富,加上创面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疼。关键是影响到进食,嘴巴不能张开该有多么难受。皇太极想叫,可是他明白,自己脸上的伤一定很严重,所以不能叫出来,否则会撕裂伤口。可是药还必须喝,不喝药不进食,人更是挺不过许久,这点皇太极心里明白。他的双手死死的抓住杯子,背后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缓缓的张开嘴,这一动,好像白布上的血迹更加明显了。可是皇太极之所以能成为枭雄,更是因为他对自己也能狠得下心来。他强忍着剧痛,一口一口的喝着豪格递来的汤药,豪格见到皇太极浑身都在颤抖,他惊恐的下拜道:“阿玛,是不是儿臣喂药弄疼了阿玛的伤口?”皇太极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喂。
一边的韩医士看见一口口将药水喝下的皇太极,作为主治医士他当然知道这是多大的痛楚,可是皇太极愣是一声不吭,不愧是天聪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