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正厅,两个家丁架着吴又可走了进来。吴又可挣扎道:“你们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简直是有辱斯文!”管家在一边说道:“放他下来,你们下去吧。”
两名家丁依言将吴又可放下,便退出去了,管家也对堂上坐着的三人躬身行礼,然后走了出去,顺便将房门给带上。吴又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已经破烂的衣服,并将幡旗给理顺,这才看了看堂上的情况。堂上坐了三人,中间的一位是一个年轻人,吴又可一惊,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带着马队冲进叶府的年轻人吗?果然自己猜的没错,此人的背景很深,要不然怎么可能带着骑兵纵马在苏州府的街道上狂奔。左边坐着的不是知府大人还能是谁,吴又可看见知府,不禁哼了一声,昂起了头颅,这个狗屁知府,什么也不懂就草菅人命。也不是什么好官。右边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吴又可猜想这应该是叶府的主人吧。
叶绍袁见吴又可站定,起身道:“鄙人是叶府的主人叶绍袁,请问先生高姓大名?”果然他就是叶绍袁,对于叶绍袁吴又可还是比较尊敬的,首先大家都算是读书人,其次叶绍袁也是苏州府的大文豪,这样的人在读书人中间还是非常受尊敬的。而且二人年纪相仿,可能叶绍袁要大上一些,吴又可颇有一种找到了同好的感觉。而叶绍袁说话客气,又不像早上的知府大人那般无礼,吴又可便有了一些好感,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叶大家当面,失敬失敬。在下姓吴名有性,字又可,乃是一介游医,先生若是不嫌弃,叫我吴又可就成。”
“你说你叫什么?”一声惊呼传来,吴又可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人在说话,好生无礼。他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坐在中间的年轻人,吴又可在心底摇了摇头,少年张狂,飞扬跋扈,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不错,刚才的惊呼正是刘毅发出,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当吴又可报出他的姓名的时候,刘毅感到了万分的惊讶。随之而来的便是激动和欣喜。作为在共和国经历过非典的人,刘毅当然知道吴又可的名字,这可是一位神医,他发明的治疗疫病的药物在数百年后依然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打赢非典一战的神兵利器。有这位神医在此,岂不是说小鸾有救了?只是他怎么打扮的如此邋遢,这哪里有一点神医的样子。这也不能怪刘毅,就算是历史书,提到吴有性的时候也是一笔带过,并没有对他的生平有详细的描写,除非是查阅古籍,要不然刘毅是不可能知道吴有性早年的经历的。
刘毅抢前两步两手抓住了吴又可的肩膀,兴奋的说道:“原来先生就是吴又可,太好了,哈哈,太好了,有救了,小鸾有救了。”吴又可被刘毅晃得头晕,感觉刘毅的双臂就跟铁钳一般将自己绑的死死的,他不禁喊道:“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疼疼疼,麻烦你放手。”刘毅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松手道:“对不住了先生,实在是在下大喜过望,一时间情绪激动,请先生莫怪。”吴又可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恕在下愚钝,在下好像并未见过公子,想不起来有公子这么一号人物。”
蔡方站起身来,“吴又可,别一口一个公子的,公子也是你叫的,在你面前的是南直隶新军指挥使,分管漕运协同,刘毅刘大人,还不快快拜见。”
吴又可愣住了,我的天,自己还说这个年轻人背景很深,感情他自己就是朝廷大员啊,就算对漕运协同秩同副总兵这件事吴又可不知道,可是对于指挥使是个什么职位他还是知道的,二品大员,蔡方不过是个五品知府,怪不得,怪不得,别说是在苏州府城内纵马,就是他把手下骑兵全部拉进城里,吴又可也觉得很正常。吴又可慌忙拜见道:“是草民眼拙,草民参见大人。”刘毅双手托起吴又可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先生悬壶济世,实乃我等楷模,本官早已仰慕先生大名,怎敢受先生如此大礼。”
吴又可脑子一片浆糊,实在是搞不懂,这个二品大员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客气,自己是真的没有见过他。而且自己不过是一个江湖游医,如果说在闽北,浙南和南直隶的一些农村地区有一些名气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一个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员会听说过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而刘毅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吴又可吃惊,“先生,方才本官对蔡知府说叶姑娘所患并非是伤寒之症,没想到蔡知府竟然说早上先生也说过这番话,看来我们的判断是一致的,还请先生速速医治。”
吴又可这下是真的要抓狂了,这个年轻人不是武将吗?怎么他也判断叶府千金得的不是伤寒之症,他一个武将怎么会通晓医理,况且,这个结论是自己诊治了成百上千的病人才得出来的结论,他怎么会脱口而出。眼见吴又可愣住,刘毅知道一定是自己说漏了嘴将吴又可给弄蒙了,不过眼下分明是小鸾的性命更加重要,自己也没空解释,也无法解释,总不能说你发明的药在四百年后救了几万条人命吧。刘毅索性直接道:“先生,时不我待,本官怀疑是叶姑娘的肺部有炎症,邪气侵入了人体内的。。。”
“膜原!”吴又可脱口而出,刘毅愣住,“膜原,先生称免疫系统为膜原?”
“免疫系统?免疫系统,免疫系统……”吴又可反复念叨着这个词汇,然后他郑重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将幡旗和北上的行囊放下,对着刘毅一揖到地,“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可穷尽毕生之力得出的结论没想到竟然被大人一句话点破,大人身在官场,若是能致力于医学,着书立说,必能成为一代医圣。”刘毅傻眼了,这他娘的,自己用后世的知识做了一次弊,没想到竟然被吴又可当成了医圣,这都哪跟哪啊。
吴又可起身道:“不错,大人跟草民的判断完全一致,草民以为,叶小姐所患之病并非是伤寒之症,而是天地间的邪气侵入了体内的膜原,哦,也就是大人说的免疫系统,草民认为,所有人的体内都有一层膜原,而视身体的强弱,其体内的膜原也有强弱,而膜原就是隔绝邪气之物,膜原厚则邪气不易入侵,膜原薄则邪气就会趁虚而入。这也就是为什么伤风感冒,老人小孩容易得,而寻常壮年男女不容易得的原因,就是因为老人小孩体内的元气较弱,膜原稀薄,所以邪气容易入侵的缘故。而叶小姐是在跟流民接触的时候染上的病,更加解释了这一点,流民因为流离失所,自身不洁,当然也无法清洗,所以自然携带了一些天地间的邪气,而叶小姐是大家闺秀,平日里生活优渥,反而没有在地里干活的农妇身体强健,自然膜原就薄,所以容易被邪气入侵,才导致了病发。”
吴又可这一番分析简直是让刘毅五体投地,没错,就在他的眼前,刘毅见到了古代的医学大家是怎样用古人的说法来诠释现代医学的。膜原就是免疫系统,邪气就是病毒病菌,叶小鸾娇生惯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接触的病菌就少,所以没有形成自身的免疫力,突然跟流民接触,流民常年迁徙,朝不保夕的,也没有工夫注意个人卫生,身上跳蚤虱子什么的多得是,自然携带了大量病菌,叶小鸾这么一接触当然是被感染,然后病情来势凶猛,就演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想到这番道理竟然在四百年前的大明被一个不起眼的游医给分析的如此完整。中华大地果然是人杰地灵,老祖宗的智慧远不是现在人能妄加揣测的。
“先生果真是大才,本官得知这些也是因为常年带兵,军中将士征战各地,难免会染上一些疑难杂症,所以久病成医,看多了,心里也大概有个计较。”刘毅说道。吴又可也不追问,他知道,但凡是医家,都会有些看家的本领,这位年轻的大人一定是有什么传世秘法,人家不愿意说,用什么军营里的见闻搪塞也就算了,自己也没必要多问。刘毅接着道:“只是我不过是明白个皮毛,并不会治病,闲话少说,还是先有劳先生去看一看。”吴又可点点头,这话倒是实话,他是带兵的将领,哪里有空去钻研什么医学典籍,看来他祖上应该有医学大家,不过到了这一代,可惜,可惜了。要不然定能成为神医,济世救人。叶绍袁也在一边说道:“是啊,先生,还请先去看看小女吧。”